不肯纡尊降贵地伸出手指头戳破他的肺泡,救一救不长脑子的怒子?
……呵,看这情形,多半是不会的吧。
他愉快地重新警告了倪魁一遍,心里有点轻松地想道:说来还得谢谢这位寒宫主,用自己的冷漠态度重新让不怎么听话的怒子看清楚,他究竟是哪儿的人,该听谁的话。
寒千岭一直独身站着,他半垂着头,发髻随便缠了,却只梳起一半。剩下的头发柔软地垂下来,服帖在他肩头,隐隐遮住了他阴晦木然的眉眼。
他来的比在场任何一人都要早,圣地本就树木繁密、人烟稀少,因而竟然谁都没有看到,寒千岭是怎样心如死灰地一步步从圣山中心走过来。他步幅摇晃,一直挺拔的后背都有些佝偻,周围再也没有事情能吸引他的注意,像是只存留着最后一点执念不灭的行尸走肉。
在接下来的三天三夜里,他始终这样站着,甚至连脖子都不曾转动一下。就好像勉强拖着身躯走到这片平原,就已经耗尽了他身体里为数不多的能量。
在这三天里,封雪渐渐冷静下来,也接受了洛九江暂时不在的消息——她绝不肯相信洛九江死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空余时间,她总忍不住回头去看寒千岭,心情也从最初的愤愤到现在甚至有点隐隐的恐惧。站定不动的寒千岭给了她一种错觉:如果圣地始终不会闭合的话,那他们这些人将奔走、尝试、恐慌、号啕乃至破口大骂……而寒千岭仍然会什么都不做,他可以一直站到地老天荒。
呸。封雪晃了晃脑子,试图把那个念头抛出脑海:圣地怎么会不闭合呢?那岂不是恐怖故事的剧情了。这种情况不会变为现实,因此假设本身就没什么意义。
只是希望换了个环境之后,寒千岭离开了那个让他触景伤情的地方,表现的能稍微正常一些吧。封雪在心中暗暗地祈愿道。
毕竟事情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也只有在场的人亲身体会,才有资格来分说。而寒千岭他……不管怎样,他都是洛九江挚爱的道侣啊。
世界上的一切还在按照往日的规律运作,风照样吹,水继续流,巍峨的高山没有变为平地,至深的沧海亦不曾转化为桑田。有人突然地从别人的生命中离去了,可日月星辰仍然在正常地升起落下。日暖花香,风煦莺啭,像是世上只有寒千岭在为洛九江悲伤。
圣地也依照往例在三年之后缓缓闭合了通道,将这些外来的修士统统驱逐回原处。当所有人跌入茫茫的漆黑时空之际,一直没有动作的寒千岭突然若有所感地回头。
和三年前前往圣地时的洛九江一样,他什么都没能发现。
他自然不会知道,这黑暗得仿佛无边的空间就是幽冥的所在,幽冥之中具体地点的坐标一天要变化三万多次,就在方才的那一瞬间,他路过的地方曾经被龙吟之歌填满。
那首歌曾在这里保护过洛九江,这一小片幽冥就此刻印上了寒千岭的印记,如同一颗小小的种子,无声地潜伏着,静候着多年以后的生长喷发。
寒千岭回过头去,只看到正在闭合的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