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只剩下了迎夏一个人,她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既像讥笑又像冷笑。
那盆月季是前几天秦文茵让人买回来的,买回来后谁也不许碰,有个打扫卫生的丫鬟不知情想挪动一下位置把底下擦擦,都被她发作了一顿。
突然养了一盆花,突然又把花送到梁长天房间,迎夏敢肯定花里有玄机。如果这事发生在一个时辰前,她怎么也会想办法暗示暗示梁长天,但她现在却不会了。
因为梁梧死了,因为不知道梁长天是否是凶手,因为梁长天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起梁梧的事,他看不起梁梧,也不在意梁梧的死。
他凭什么不在意呢?梁梧不是他的兄长吗?梁梧都还不满25岁,这般年轻就死了,不可怜吗?
正在返京途中的恭亲王不知有个小小的丫鬟,为了他那个死了也没什么人在意的二儿子,蓄起了滔天怒火。
他那天命人烧了粮草之后,又假装去抢救粮草,本意是想让自己受点不轻不重的伤,总得受得伤,回京后永平帝才不会怪罪于他。
但没料到那个老不死的孟平突然出现,说是他指使人烧的粮草,拎着大刀冲上来就对着他砍,他猝不及防被砍到了肩膀,伤势深可见骨,老不死的却还不罢休,大刀挥得舞舞生风,好险他的人反应过快,替他挡了下一刀,又把对方制住,他现在才没死。
时间过了有八九天了,也用过最好的药了,恭亲王却感觉伤口呼吸时都还在疼,他眯起的眼睛里全是阴狠,如不是老不死选择断后,然后与胡虏子同归于尽了,他一定要对方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此时,离京城只差最后的50公里地,天还没有黑,恭亲王尽管归心似箭,仍然对侍卫道:“原地驻扎,明早再上路。”
他需要休整好,明天才有充足的体力和精神应对永平帝。
驻扎的地方恰好有棵梧桐树,树上挂着零星的树叶,恭亲王刚把马车车窗的帘子拉开透透气,一片枯黄的叶子乘着风飘了进来,他皱着眉头捏住叶子的边缘,看了眼,喃喃道:“无用的垃圾。”然后毫不犹豫地捏碎丢了出去。
没人知道他骂的是人,还是只是一片叶子。
同一时间,50公里地开外的长安城大明宫里,永平帝捏着手里的密报,眼神凝出阴森森的冷意,抬头对他亲自选出来的绝不可能背叛他的禁卫军首领道:“朕的好皇兄明儿就回来了,裴爱卿你那边安排得如何?”
禁卫军首领不敢直视龙颜,躬身道:“只等陛下您一声令下就可以行动。”
“很好。”永平帝笑了一声,想起一事,又道:“事成后,梁长天那位侧妃也不必留了。”
一个贪生怕死、见利忘义的蛇竭美人,就算有点聪明劲,他不屑用也不敢用。
“是。”
恭亲王府,恭王妃和梁长天也得到了恭亲王的传书,恭王妃提点道:“你父王要回来了,你上点心。”
言外之意是先别和狐狸精来往了。
梁长天虽然有点不满,但也应下了,父王在外面出生入死,他在家里夜夜温柔乡,确实不妥。
于是这晚,秦文茵没有见到梁长天,但她不吵也不闹,脸上甚至有些轻松之色,最重要的那步她已经做了,见没见梁长天都无所谓,见了她反而要费心周旋,担心自己会不会露出破绽。
一晚也就五六个时辰,闭闭眼就过去了,对谁都一样。
恭亲王一早睁开眼睛,精神饱满地吩咐属下继续赶路。精神可以饱满,越饱满越好,脸色却不能饱满,越饱满越坏事,他于是让人给他点了一个气血亏空的妆,同时在肩膀伤口处洒了些真血,伪造出一副离行将就木只差一小步的样子。
午时刚过,车马低调地回到了京城东大门,去监军却没带回好消息,不敢高调。
梁长天早率着众多兄弟姐妹在此等候,看到车马,他打头迎了上去,其他人不敢抢,特意慢了他一步。这是地位高低决定的顺序,管你是不是父子情深父女情深,都要死死地遵守这条尊卑礼法,坏了礼法,所有人都能攻讦你。
在古代,礼法至高无上。
永平帝为表示重视,也派了几个礼部官员过来,为首的官员刚想凑上去,禁卫军突然出现,一队又一队,把恭亲王府的人包括恭亲王在内层层叠叠地包围起来。
恭亲王一惊,顾不得装虚弱,钻出了马车,厉声对禁卫军首领道:“裴统领,这是何意?”
禁卫军首领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半个时辰前,陛下接到举报,说恭亲王府通敌叛国,于是,命裴某去王府搜查,然后裴某在世子的住所内搜出了这么一封信。”
把信丢到了恭亲王身上,“不知恭亲王还有什么要说的?”
恭亲王手不便,梁长天下马代他捡起信,信纸一展开,他的脸就变得惨白无比,“父王,我们……”
恭亲王不等他说完,一把抢过信,信的落款是胡虏子的王完颜氏,信上说可以助他恭亲王登上皇位,条件是他帮他铲除容国公。
“一派胡言。”恭亲王咬着舌尖提醒自己不能乱,把信丢了回去,“谁能证明这信出自我恭亲王府?我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从未有异心,更不可能和外族通信。”
自容国公一事后,为避免哪天也有人对他用栽赃的手段,他把王府的人的底细扒了个四五遍,他们老祖宗的坟在哪里他都有记录,绝无可能有他不知道的奸细混进王府的。
禁卫军首领往旁边走了一步,让出了他背后的魏相,魏相面无表情地道:“魏某有份去了恭亲王府,亲眼见证了信件搜出来的过程,恭亲王怀疑裴统领,是不是也要怀疑魏某?”
恭亲王的呼吸这下有点乱了,他看向梁长天,一字一顿地道:“你最近干了什么?”
在梁长天的住所内搜出来,只可能是他的人出了问题。
梁长天的脸上早就没有了血色,他浑身发冷,心脏痛得要窒息,他没回答恭亲王,反而哆嗦着唇问魏相,“请问丞相是在我住所哪里搜出信的?”
魏相瞥了他一眼,爽快地给了他答案:“月季花盆下。”
轰地一声,梁长天的世界天崩地裂,面目全非,他不住地摇头,不想相信:“不可能的,茵茵不可能这样对我的,不会的。”他忽然又走回自己的坐骑旁边,抬脚就要上马,“我要回去问问她,肯定不是她做的。”
但他终于没爬得上去,一把刀出现在他后面,刺穿了他的腹部,他愣愣地低头看刀尖,又愣愣地扭头看向拿着刀柄的人,“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