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圣恩了得,这会子得罪了她,回头她在乾元帝跟前哭上一哭,只怕乾元帝的训斥就要跟着下来,当时都站了起来。不想那昭贤妃脸上毫不动容,反笑盈盈地道:“你们若是无事就下去罢,贵妃来寻我,说话又这样客气,想是有话要说呢。”
有了玉娘这话,底下那群美人顿时做了鸟兽散。高贵妃哪想着昭贤妃竟视她为无物,又含沙射影地说她有事相求,险些儿发作,到底还记着来意,终究忍下气道:“我听着贤妃妹妹要随扈往西山大营去?”玉娘将高贵妃看了眼,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来意,却闲闲道:“贵妃莫非没听着圣上旨意?”
高贵妃叫玉娘这话一激,险些儿又要发作,可她能在李皇后掌权时期做得那些年宠妃,虽如今叫眼前这昭贤妃压得喘不过气,也是有些心机盘算的,脸上还是带了些和气笑容,慢悠悠地道:“正是听着了,才过来看看贤妃妹妹的。贤妃妹妹可不要这样盯着姐姐,虽你我品秩并肩,到底姐姐早进宫那些年,又长你那么多,你在姐姐心里,跟自家妹妹差不多,是以有几句话要说,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玉娘含笑道:“贵妃心善,我也是尽知的。即是为着我好,我岂有辜负的道理,还请赐教。”高贵妃便道:“如今贤妃妹妹掌着宫务,井井有条,宫里宫外就都夸着昭贤妃是个能干的。只是你这一出宫,少则半月,多则月余,这宫务交予谁可要想好了。顶好是宫里的老人,又要沉稳,又要镇得住的,不然贤妃妹妹离宫这些日子惹些事来,倒是叫人说你识人不明,若是因此把从前的好处都勾到了,未免可惜。”
话说在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高贵妃要借着玉娘离宫染指宫务。实情论着资历份位,她倒是在陈淑妃之上,且以陈淑妃往日“光风霁月”的性情,高贵妃又哪能将她看在眼中,是以过来暗示一回,必是以为有她高贵妃开口,就是她再要叫陈淑妃接,陈淑妃也不敢,宫务只好落在高贵妃手上。
玉娘便轻叹道:“到底是贵妃,我记着我才进宫时,护国公夫人难为我,还是贵妃出的头。”说着侧首对了高贵妃一笑。
高贵妃听在这里,脸上的笑不由自主地淡了淡,暗道:“我若是知道你是个狐媚子,当时就该撺掇了唐氏那个炮仗将你治死,哪里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指不定我的景淳如今已做得了太子。”
☆、第179章毒计
作者有话要说:高贵妃听着玉娘提起从前,索性借势道:“不想贤妃妹妹倒是肯个记得人好处的。只这空口白话的哪个不会呢?”玉娘听说便笑道:“不知贵妃要什么样的好处呢?”
从来妃嫔们说话总是含蓄着,便是打脸也不肯直接招呼的,不想这位昭贤妃竟是不肯按着常理行事的,前头还是转弯抹角地说话,忽然赤果裸地就揭破了高贵妃本意,高贵妃这里猝不及防,仿佛劈面着了一掌般,脸上的笑一时便挂不住,顿了顿方道:“我能要什么好处?无非是替妹妹担忧,妹妹离宫这些日子,宫务难不成还在殿下手上吗?”
玉娘便叹息道:“原来是这个。贵妃如何不早说呢?倒要绕这些圈子。”高贵妃听玉娘这声口,仿佛是答应了的意思。想来也是,陈淑妃素来是个不管事的,难不成真还给皇后去?交了她与陈淑妃还有取回来的由头,可宫务原就是皇后分内的事儿,交予了她,哪里还拿得回来,这般算来,除着她还有哪个?高贵妃想在这里,脸上略见一丝得意,因笑道:“那妹妹是答应了?”
玉娘含笑道:“贵妃怕是忘了。”高贵妃听着这句,眉头一挑,刚要开口,便听着玉娘道:“殿下养病之时,圣上下旨着我与淑妃协理宫务,因淑妃身上不好,是以才有我主理,如今我出去了,自是淑妃主理。若是贵妃有心襄助,淑妃那般和气的一个人,想来也不能推的。”
(上接作者有话说)
这话说得高贵妃脸上勃然变色,忽地站起了身,指了指玉娘,胸口起伏不定,半刻才道:“好,很好。”玉娘只端坐不动,淡淡地道:“猫儿狗儿的都爱往我这里跑,一回不成再来一回,有了这样的深情厚谊,我哪能不好呢?”高贵妃听见这句,脸上一片铁青,瞪眼瞧着玉娘,半刻才道:“原来如此,竟是我来错了!”忽然地转身走了出去。
玉娘瞧着高贵妃的身影,口角带出一抹笑来。那只黑猫带来的不白之冤是高贵妃的锥心之痛,从高贵妃的心思来看,她的失宠,皇长子景淳的被圈,都是由此而来。她昭贤妃受了两次惊吓,险些动了胎气的,自然是个委屈的,那做出这番事的还有谁呢?
却是玉娘想着,她所有计较与手段,都是在乾元帝偏向她的时候才能回回奏效,这才能将李皇后与高贵妃都压下。若是分别了月余,指不定生出什么事来,与其到时再做计较,倒不如先做提防,是以乾元帝要携她去西山大营,玉娘自要跟随,只她这一去,宫权总是要移交出去。李皇后第一个不能,余下的唯有高贵妃与陈淑妃。
若是交予高贵妃,以高贵妃的性子,宫务在她手上这段时候,多半儿会各处安插些人手,且以陈淑妃的能耐,只怕到时看着是高贵妃的人,实则却是她陈淑妃的人。且她回来若是不收拾,白叫人插了钉子,若是收拾,前后两番动静,瞧在乾元帝眼中,虽高贵妃有多事之嫌,自家也未必落好,又是何必。还有一桩,若是到时高贵妃以她旅途劳顿,不肯立时将宫务交还,她要还是不要?
可若是将陈淑妃推出去,一则,陈淑妃素来是个“光风霁月”,为着这个名头,陈淑妃也不能在代掌宫务期间作出什么大事来;不独不会作出什么事来,反会将宫务打理得不功不过,待得她与乾元帝一回宫,立时便会过来将宫权缴还,以显示她淡泊;二来,以高贵妃的性子,素来瞧不上陈淑妃的,哪里肯叫陈淑妃轻松?以陈淑妃,又怎么肯叫高贵妃在她主理宫务其间生出事来?
只以高贵妃的心机手段,哪里是陈淑妃母子的对手?是以玉娘今儿特意与高贵妃周旋了这些时候,说了那许多废话,便是为着要将这事引出来,又装作她疑心是高贵妃所为,好激怒高贵妃。高贵妃的手段不过是后宅妇人争宠的能耐,并无长远眼光,倒是她的嫂子徐氏,还有些谋略。高贵妃这一怒,多半儿要与徐氏商议的,故此,玉娘又故意说了那句引人深思的话,想来有了徐氏,她不在宫里的这些时候,李皇后与陈淑妃也不能寂寞了。
高贵妃哪里知道玉娘这番计较,从合欢殿出来,坐在肩舆上,身子都微微发抖,一路都是把帕子遮了脸,回在昭阳殿,整张帕子都湿透了。陈女官与宫娥来搀扶时,高贵妃身上都是软的。
陈女官哪里想着高贵妃不过出去了趟,回来竟是这幅形容,只以为在昭贤妃那里吃着什么苦头,忙劝道:“娘娘,如今那位势大,圣上都要容让几分,便是她说着什么,您也不要与她对嘴,不然叫圣上知道了就有不是。”高贵妃摇了摇头,将陈女官的胳膊紧紧抓了,咬牙道:“怨不得她会在圣上跟前进谗言分离我们母子!她一直以为是我!”
这话虽是没头没尾,可陈女官还是听明白了,脸上也变得白了,急道:“那位的心眼可是不大的,这如何是好!”高贵妃急道:“请我嫂子!请我嫂子!”陈女官忙取了昭阳殿腰牌要出宫去,无如司马门守门的黄门只道是:“天色已晚,这一来一回的,宫门怕已下钥了,还请女官明儿再来。”直将陈女官挡了回去。
陈女官无可奈何,只得回来与高贵妃实情说了,高贵妃又气又恨又怕,先将玉娘的话与陈女官说了回,说道:“这个贱人,不是自夸聪明,怎么就瞧不出这是有人嫁祸!什么一回不成再来一回,便头一回是我,第二回我再用那猫,岂不是不打自招么!这些也不明白,只盯着我不放,也亏她有脸得意!除着在圣上那里撒娇害人,她还会什么!也只有我们那个糊涂的圣上,才当她是个好的”骂完哭几声,又恨起主使人来,咬牙道:“要叫我知道是哪个害我,我只叫她知道我的手段!”
陈女官在一旁又是递茶又是递帕子,好容易看着高贵妃不哭了,方道:“奴婢以为,那两只猫儿,未必是一个人。”高贵妃一面把帕子拭泪一面道:“这话从何说来?”陈女官道:“奴婢也是叫娘娘方才那话提点的。娘娘说得好,头一回圣上已经疑心娘娘了,娘娘若是故技重施,岂不是不打自招,恕奴婢冒犯,娘娘哪里是这么笨的?而那嫁祸的,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未必不能想到这里哩。赏花宴以及椒房殿的事,娘娘忘了不成?左右有前一回的人与娘娘挡在前头呢,哪个能疑心到她!”
高贵妃听在这里也不哭了,陈女官这些话叫她把前后都串了起来:赏花宴时,宫务还在李皇后手上,她若是要安排什么,便宜已极。而事后景淳事发,绿竹那个妖孽原是堵着嘴的,是李皇后非要绿竹与景淳对质,才惹得景淳一时冲动将绿竹杀死。最后绿竹在外头的一家子也都死于非命,护国公府那是百年的国公,要灭绿竹一家的口,可说是轻而易举。如此看来,第二回,正是李皇后所为,且也达成了所愿,如今她可怜的景淳叫乾元帝关在了掖庭,虽不至挨冻受饿。可景淳有了这样的罪名,日后又拿什么与人去争大位?高贵妃心上自是将李皇后恨毒。
可第二回是李皇后所为,那头一回呢?高贵妃坐直了身子拉着陈女官道:“你说头一回是哪一个?”陈女官道:“以奴婢看来,那头是不能的,在宫中哪个不巴望着皇子皇女?且她几乎专宠,也两年才怀上,哪里肯拿着孩子冒险的,余下的,奴婢也不敢说。”
高贵妃听到这句,心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个名字来,高贵妃一想着这个名字,想一想她素日为人,身上都冷了起来。当时就站了起来,道:“快!我要去合欢殿。”才说得这句,忽然就一笑,向陈女官道,“她还以是她是好人呢?我又何必去提点她,只叫她自家吃亏去,怨不得人。”陈女官也笑道:“正是娘娘这话。”高贵妃抬手抚了抚鬓,又笑道:“明儿请我嫂子进来。”陈女官应声称喏。
只说高贵妃只为看破了陈淑妃与李皇后的计谋得意,陈淑妃那里也接着了玉娘的信,要她日后代掌宫务。接了这信,陈淑妃一时也有些惊疑不定,因看天色尚早,陈淑妃便叫了心腹太监将景和叫了过来。
景和如今已颇有些少年人的模样了,一身皇子常服,更增些神韵,陈淑妃见着儿子这般形容,已是心生欢喜,看着景和跪下请了安,忙道:“我的儿,咱们母子之间,你这是做什么。”景和道是:“儿子请罪。”陈淑妃听了没来由的这句,便道:“你做什么了?”
景和不紧不慢地将他在蓬莱阁与玉娘的说话与陈淑妃交代了。陈淑妃听到后头,脸上已白了,抓起茶盏朝着景和就要掷过去,可一瞧着景和面如傅粉,眉目似画,到底是亲生骨肉,哪里扔得下手,便朝地上一摔,恨声道:“你这般做,将我这个母妃置于何处?你做得太子之后,难不成还要我与她这个皇后磕头问安不成!”
景和淡淡道:“她那个年纪哪能有我这样大的儿子。如今母妃是要与她叩首,到得日后,儿子自然有法子。”陈淑妃冷笑道:“这话儿好笑!她又不是个蠢得,膝下也有了养子,日后只怕自己还能生,凭什么做成你我?”景和侧了侧头,眼角掠过一丝笑意,愈发显得容颜秀美,口中却道:“五弟啊,那样小年纪,又怎么保证长得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