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叫乾元帝当众怒叱了回,当日就有些恹恹的,一连两日没踏出殿门,就是送进去的膳食也动得少。高贵妃亲自来了广明殿,劝慰了好一会也不能使景明露出欢颜来,直叫高贵妃心疼得又哭了场,只得来寻景和,求着景和多加照拂,景和哪能不应,又叫高贵妃放心:“高母妃只管放心,三弟是我弟弟,我哪能不爱护他。”
可景明因连着几桩事都与景和有关,虽他还不能明白景和深意,却是本能地对景和有了提防,不肯理他。景和以答应了高贵妃为由,一次次在景明所住的偏殿的窗前叫着三弟,又扯着乾元帝说话,不止说高贵妃如何关切景明,便是乾元帝,他也一样关爱景明。果然激得景明发怒,在殿内赶景和走,又道:“不用你假惺惺地。”待得景明骂完,景和唉声叹气地走开,过得半日就如此这般来一遭儿,一连两日,直叫人觉得景和这个兄长是个友爱的,景明却是任性不懂事的狠。
过得了五六日,景明便病了,前些日子不吃是闹脾气,这几日却是吃不下,这日清晨不过吃了两口粥竟就吐了一地。王振忙来服侍,先要景明换沾染了污物的衣裳,只把衣裳一解,却看着景明身上有着数处红点,心上忽然一跳。起手往景明额头一探,果然火烫。
王振是有些见识的,看着景明这个模样,心上隐约知道不好,手脚都有些发软,忙先过来与广明殿的内侍总管张让说了。张让听着王振所说,也有些怕,强自镇定道:“你且别急,许是三殿下吃错了东西,哪里就是那病了。我且回贤妃娘娘去,你好生照应三殿下。”想了想又道:“三殿下身边的人,都看住了。”
张让一边说一边忙忙地向外走,却是远远都绕着王振,到得外面先来见景和,将景和的景况与景和的内侍蔡顺说了,轻声道:“二殿下还是小心些,去要些醋来将整个屋子蒸一蒸。”说了急急忙忙地往合欢殿赶。
到得合欢殿,张让只怕三殿下景明真是天花,如今已病发,那王振与三殿下日日在一块儿,只怕他王振也沾上了。王振方才来与他说了话,谁敢保他没叫王振传上?旁的还罢了,昭贤妃这里可是大意不得,若是昭贤妃有万一,他一家子的命都不够赔的。是以张让只敢请了金盛出来,远远地将景明得病的是与金盛说了。
金盛听着,立时进去告诉了玉娘,玉娘命人宣御医,又要亲自过去瞧瞧,金盛忙拦道:“奴婢说句没心的话,若是御医瞧了三殿下不过是寻常发热,娘娘去还使得,可要真是天花,娘娘去了,有个万一,奴婢们可都活不成了,还请娘娘瞧在奴婢们素日服侍谨慎,留奴婢们一条活路罢。便是娘娘不顾念奴婢们,也请娘娘想想圣上。”
合欢殿服侍的宫人太监们直跪了一地,也跟着齐声哀求,玉娘本就作势的,见此情景,自是顺水推舟,方问:“可与贵妃说了没有?不管是不是的,贵妃总是三皇子亲生母亲,哪有孩子得病不告诉她的道理。”金盛道:“已遣人告诉去了。”玉娘方才点了头。
☆、第192章痘症
高贵妃听着景明得病的信儿,她这时还以为着是景明叫乾元帝当众责打叱骂,心上委屈得厉害病了也是有的,扶着两个宫娥的肩急匆匆踏出了昭阳殿,坐在肩舆上催着往前赶。只越往前去,许是母子天性,离着广明殿越近,高贵妃心上越是不安,连手脚都有些发软。
片刻就到了广明殿,广明殿的内侍总管张让在殿门前候着,高贵妃下得肩舆,不及待张让过来行礼,跌跌撞撞地往里走。张让在后趋步跟随:“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您别急,太医已在请脉了。”高贵妃又看在景明跟前服侍的保姆,太监,宫人一个也无,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去了:“好端端地,如何就发烧了?叫王振来!”一面要往景明的住处闯。
因景明疑似得了痘症,他跟前服侍的人都叫圈在了景明所住偏殿一侧的配房里,连着王振也没脱出身来。是以一听高贵妃这话,张让便撩袍跪到在地,拦着高贵妃不叫她去:“娘娘,娘娘,您可进去不得。”
高贵妃叫张让一拦,脸上已变了颜色,扶在柳海胳膊上的手都在抖,心上隐约猜着什么,只不肯信,正是这时,偏殿的门一开,前后出来两位太医,看着高贵妃在,前后过来行礼,打头一个五十来岁,身形瘦小,胡子倒是十分浓黑稠密,禀道:“娘娘,三殿下是出痘了,状甚烈。”
高贵妃定了定神,把晃眼死死地盯着太医道:“确实?”太医回道:“回娘娘,确实。三殿下四肢都出了痘疹。臣这就去回圣上,请圣上处置。”
高贵妃后头的话已听不见了,白着脸望着景明所在的偏殿,偏殿的殿门关着,将她们母子隔在两端。
为何是景明?明明她叫陈氏将香囊扔在合欢殿后头。如何是景明,明明该是昭贤妃那贱人!
高贵妃只觉口中发苦,转过脸来看了看,却不见陈女官身影。看着陈女官不在,高贵妃脑中电光火石般掠过个念头,身上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亏得柳海扶得快,这才没跌倒。
高贵妃紧紧地抓着柳海的胳膊,从牙缝中迸出两个字来:“回殿。”柳海看着高贵妃情形不对,却也不敢出声询问,扶着高贵妃出来,上了肩舆,太监们抬起肩舆,飞也似地往昭阳殿去了。她前脚才离了昭阳殿,就看着景和所住的偏殿的窗开了半扇,露出景和含笑微微的脸来。
肩舆才离得广明殿,高贵妃因觉着肩舆行得太慢,便与柳海道:“你立时回去将陈氏那吃里扒外的贱人与我扣住了!”柳海虽不知高贵妃与陈女官之间的勾结,可看着高贵妃这时神色铁青,也知陈女官怕是犯了大忌讳了,不敢迟疑,带了两个太监撒腿往昭阳殿奔去。
柳海等人赶回昭阳殿,分头在内外殿一寻,只不见陈女官身影。柳海带了人来在陈女官所住的配房前,看房门关着,外头没落锁,只以为人在里头,便在门前喊道:“陈女官,娘娘有请。”里头寂静无声。柳海又叫了声,依旧没人应答。到了这时柳海也知道不对,自家往后退开两步,对身后两个太监递了个眼色。
俩个太监心领神会,合力向房门撞去。这俩只以为门是打内栓住的,是以用足了力气,不想才撞在门上,两扇门就向内荡开。这俩太监是用足了力气,哪里收得住,随着门扇荡开直跌了进去,还不待柳海跟上查看,就听着一声尖叫,就有个太监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抖着手指向身后,柳海壮起胆子走到门前一看,却见陈女官倒卧在地,手中握着一柄匕首直直插在心口,上身的衣裳都叫鲜血染得透了。
看着这个情景,柳海抢上几步蹲下身在陈女官鼻下一试,一丝热气也无,再往脉上一搭,虽身子还有余热,却是摸不出脉息,显见得已死得透了。柳海缓缓站起身来,与两个太监道:“守在门外,不许人进来。”言毕转身出去,临到门前又回头瞧了眼,看着陈女官的尸身笔直地躺在地上,口角竟带着一丝诡异地微笑,后心一阵寒意,快步离开。
柳海才回到正殿,高贵妃的肩舆也到了,见着柳海一人站着,才要发话,柳海已快步过来在她耳边将陈女官的事说了,高贵妃听着陈女官自戕,一时竟不能信,慢慢地道:“她自戕做什么?”能做什么?!这贱人必然是叫昭贤妃那狐媚子收买了,不独不把香囊放去合欢殿,反把香囊送到了她的景明那儿,要害景明性命。如今事发,这吃里扒外,背主负义的贱人畏罪自尽。
高贵妃身子抖得筛糠一般,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汗还是泪,在昭阳殿内转得陀螺一般,一会儿想去合欢殿扯着昭贤妃那黑了心肠的贱人问一问,便是她对不住她,她与她算账也就罢了,做什么害她的景明;一会儿想去乾元帝跟前,哭诉昭贤妃的狠毒。便是她也脱不了罪名,可拉着昭贤妃那毒妇一块儿死也算值得;一会儿又觉景明生死未卜,她这做娘的又怎么舍得抛下景明一个人。
高贵妃竟是一个主意也拿不住,在昭阳殿中转得片刻,便是脚下一软,跌在地上。两便宫人们看着,拥过来扶她,竟也扶不起。高贵妃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口口声声哭的是景明无辜受害;哭是是乾元帝反面无情,又不住口地咒骂,骂的是昭贤妃狠毒狡猾。
柳海在一旁兜了几圈,看高贵妃哭个没完,还得过来道:“娘娘,娘娘您且拿个主意。陈女官”下头的话还没说出来,高贵妃朝着他脸上啐去,骂道:“放你娘的屁,那贱人是哪门子的女官!你封的吗?”这话一出,柳海吓得顾不得擦去一脸的唾沫,重重地在高贵妃面前跪了,磕下头去:“娘娘息怒,奴婢说错了。是陈氏,陈氏。”高贵妃依旧恨恨地盯着他:“陈氏如何?”柳海连着头也不敢抬,只道是:“陈氏凶死,是要报宫正司的,您看这如何说?”
高贵妃哭了会也镇定了些,知道不好实说的。若是直说陈氏这贱人叫合欢殿收买了反咬她一口吗?无凭无据地闹开,乾元帝这将心偏到咯吱窝去的,必然回护那贱人,自家反作茧自缚,是以想想了道:“那贱人偷了我一套嵌黄玛瑙十三件头面,叫我发觉了,是以畏罪自杀,还能如何说!”
不说高贵妃这里一面收拾陈女官留下的残局,一面挂念着景明安危。却说广明殿那里景和已叫御医仔细看过,先挪了出来,另拨了套倒座房与他,景明与服侍他的保姆、太监、宫人们都叫封锁在广明殿中。景明还好,尚有太医在外服侍,日日煎了药送进去,他身边的保姆,太监,宫人们连续病发,连着躺倒了好些,更应少了照料,没几日就去了两个。消息传在未央宫,高贵妃急得口角都燎了许多泡,日日跑在广明殿外,对了紧闭的宫门哀哀哭泣。
皇三子得了痘症的消息传在宫外时,徐氏正在吃茶,登时就将一杯才倒的热茶尽数翻在裙上,忙抓着高鸿道:“好好儿地,怎么就得了痘症!我送进去的东西,明明是干净的!莫不是有人浑水摸鱼?!”高鸿也自心烦,将徐氏的胳膊一甩道:“你问我,我去问着哪个?你今儿就递个帖子求见,好好劝劝娘娘,叫她不用着急。三殿下吉人天相,必定无事的。”徐氏脸上刷白,抖着手道:“是,是,妾知道了。”当时就拿了自家名帖来,叫了管事来递进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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