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当年赐死阿嫮,虽是乾元帝下的旨,鸩酒却是皇后送过去的,乾元帝有个不忍的意思在,后情如何处置也是听皇后回奏,不曾追问。如今回头再看,依着惯例,宫中赐死的罪人都送在乱葬岗上,不做标记,如今事隔多年,尸身皮肉定然早已烂尽,一具白骨,又怎么分得出哪个是哪个?且即是李源上的本,谁知他父女二人私下有无串联陷害。倒是谢家那么一大家子人在那里,即便是谢逢春父子们可能串联,可下人又有多少,更有族人,若有虚情,决计做不成天衣无缝。是以乾元帝并不惊动皇后与谢家,先是遣了人往阳谷城去查问底细。
说来承恩候谢家如今在阳谷城也算是传奇人家,原先不过是个有田地家财的商户,因有个美貌的女儿得了帝宠,机缘凑巧竟能得封侯爵,光耀门楣。莫说的谢家如今在阳谷城是头一户人家,便是谢家本族姻亲也沾光不少,是以各种传说都有。
因谢家举家迁往京都之时将签活契的下人无论契约还有多少时日,一概解约放归,就有个宽厚的风评;更有承恩候曾几回来书叮嘱族人不许霸占田地,不许欺凌乡民等语,虽也有些人家瞧不上谢逢春因女得贵,倒是好评更多些,更有乡老道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故此密使要查问谢家也容易,旁的不说,只谢家放出来的那些下人就好探查,叫得些来问,有见过谢三姑娘昭贤妃的,有没见过的,倒是都证实确有其人,只是昭贤妃打落草就寄养在甘露庵,直至十四岁那年才接谢家,而甘露庵那里才不久才遭了贼,竟是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来。
要说历朝历代少不了盗贼,可真敢去抢佛门净地,又将师太们小尼姑乃至灶上的婆子斩尽杀绝,一个活口也不留,便是在战乱年代也极为少有,何况如今还是太平盛世。再想着昭贤妃在甘露庵住到十四岁才归家,莫不是其中有了不得的隐秘,如今谢三姑娘成了昭贤妃,便将这些人杀人灭口?只是纵有这等猜测,也要有个实证,实证又在何处?谢逢春倒是有俩女儿在,只她们到底是承恩候嫡女,一损俱损,怎么肯言己家之过。
密使这里正有疑问,倒是天送了份功劳与他,却是那余姨娘的叔叔在县衙前击鼓,出首告承恩候谢逢春杀死良妾余桃花,事涉人命,又事涉承恩候,引了多少人来看。
说来姨娘的亲眷本来就算不上亲眷,且在余姨娘死后,余二狗讹了谢家一百五十两银子三十亩上好水田,惹恼了谢逢春,宁可把银子与官衙也不许余二狗再上门,余二狗为此吃过苦头。以余二狗的为人,自然不会觉着是他贪得无厌,反觉是谢逢春反面无情,自然恨恨。
如今谢家富贵的传闻在乡间传得沸沸扬扬,余二狗听得本就眼热刺心,偏又有好事的撺掇说:“可惜你侄女儿死了,不然你也算贤妃年年的叔公了。”这话说得余二狗几乎呕血,直觉当时要得太少,白便宜了谢逢春,只恨无路可讨公道,背后道是:“什么承恩候,一般地是将女儿与人做妾哩!倒是恬了脸装起国丈来,可不要叫人笑掉牙。”
如今听着阳谷城中有京中来人探问谢家往事,只以为谢逢春在京得罪了人,如今要问罪,喜得直说着天有眼,当时收拾了番赶往阳谷城内,拼着捱它五十板子在先也要出恶气,私下又存个指望,来人是谢逢春的仇家,指不定连板子也不需捱。可县令哪里敢接余二狗的状子,有了出首的原告,可被告又在哪里?难不成真往京中去拘承恩候?以承恩候的爵位,也只有大理寺动得他,正要将状子掷回,刑名师爷从后堂转了出来,在县令耳边说了几句。
却是密使来探查谢家往事,虽是密旨,并不能摆明身份,因要县令合作,却也是歇在县衙中的,这时听着有人首告谢逢春杀死良妾,倒是有瞌睡有人递了枕头之喜,使人告知县令:“你将人带进来,我有话问他。”
县令听说便假意接了余二狗状子,将他叫入后衙,又吩咐他道:“有贵人要见你,你有甚话自家与贵人说。”便将余二狗带到密使跟前。
余二狗生得合中身材,皮色黄黑,五官倒也端正,只是一双眼不肯安分,滴溜溜乱转。那密使能领这个差使,自然是个极机敏的,看着余二狗这双眼便知他不是个东西,便慢慢地套他话,先问他与谢逢春纠葛。余二狗闻言忙口喊青天大老爷,将编排好的那段自家如何辛苦,抚养亡兄女儿长大,不想花骨朵儿一样的之女竟叫谢逢春依势抢占了去,因琐事不遂心活活打死的冤屈往事说了。
言毕又把袖子捂脸假哭,直哭得如杜鹃啼血一般,一面哭一面从袖边儿偷窥贵人脸色,见贵人脸上不喜不怒,丝毫不动颜色,这等泼皮无赖最会看人脸色,见此模样,心上不由一顿,将个袖子缓缓地放了下来。这才看见贵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道是:“他们家有个娘娘,你不知道吗?”
余二狗听见这话,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起余桃花曾提起的话来,说是太太马氏待人十分苛刻,孟姨娘有个女儿,因是在外宅生的,便不许接回来一直养在庵里,再与如今阳谷城中的传言一对,竟就叫他参透了其中隐秘,当时拍了大腿道:“大人,老爷,谢逢春他欺君哩!”便将前情叙说了,又冷笑道,“他们拿个表子养的充做千金万金的姑娘送给皇上,您快告诉皇上知道,灭他九族!”
便是昭贤妃真是那粉头出身的孟姨娘所出,她如今即是圣上亲封的一品昭贤妃,眼前这无赖那些话就是有辱帝君。一旦这话泄露出一字半句,君辱臣死,不独这个无赖自家要去死一死,便是他们这些人也有罪名。是以密使听见余二狗这话,脸上就沉了,抓起个杯子朝着余二狗劈面便掷,正砸在余二狗额头上,顿时头破血流,直将余二狗砸得目瞪口呆,余下的话都含在口中,出不得声。
密使脸上露了些狰狞来:“你道贤妃娘娘如何?”余二狗这时倒也知道利害,磕头道:“小人不敢撒谎,那孟姨娘从前真是个粉头,您老人家只管往谢家老宅瞧一瞧,那孟姨娘还在呢,是不是的,您叫来一问就知道。”密使将手指着余二狗,连着道了几声好,对旁递出个眼色,就有两个粗壮太监过来,将余二狗嘴一堵拖在了一边。
密使到了这时也有为难,且不说甘露庵那里是个什么情况,承恩候这里先有个以庶充嫡,为律法明令禁止,且若是良妾也就罢了,出身竟还是那样的。只是,若真是如着余二狗所言,承恩候要将贤妃娘娘记在承恩候夫人名下也就说得过去了,若是实情填报,只怕初选也过不去,又哪里来这一场泼天的富贵。
只余二狗口说无凭,到底还要看过真人,密使使人请了县令来,由县令的妻子出面以商议重建甘露庵为由将孟姨娘请至县衙。
自玉娘进宫,孟姨娘已洗净铅华在家修行,绝足不离住处半步,却也听说了有人探听谢家往事,这时听见县令夫人相请,知道是为个什么,收拾一番坐着小轿到了后衙,早有婆子在门前接了,只笑道:“孟姨娘来了,我们太太等着您呢。”孟姨娘转了转手上的十八子念珠,只道:“婢妾是哪个牌位上的人,劳动夫人宣召。”
那婆子是县令太太的心腹,忙道:“姨娘是侯爷内宠,我们太太哪里敢当姨娘称一句夫人,贵府的才是夫人哩。”孟姨娘听了,脸上要笑不笑地应了声。婆子是领着县令吩咐将孟姨娘留一留,好叫密使带来的内侍瞧清孟姨娘容貌的,故此又道:“姨娘真是好样貌,要不知道,只当您还不足三十哩。”
孟姨娘也是良家子,幼年受过仔细教养,待得家遭巨变,落在了平康,遭遇可说一天一地,是以极会看人脸色,只一瞧那婆子左顾右盼的神色,说话又是前言不对后语,便知有异,将手上念珠牢牢握着,脸上却笑道:“哪里,姐姐太夸我了,倒叫我不好意思。”婆子还要再说,一抬头,就见树丛后露出个脑袋,对了她点一点头,知道人看明白了,松了口气,复又笑道:“姨娘请随婆子来。”引着孟姨娘就去了。
树后偷窥孟姨娘的那个内侍见孟姨娘去了,立时折回密使处,俯在密使耳边道:“奴婢瞧着,总有四五分像。”密使听言,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心中就有几分信余二狗所说,只他领着圣旨,总要将前情都查清,是以连着孟姨娘的来路也摸上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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