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陪着李媛扭曲的面容,便是现在是青天白日,永巷的这些内侍们也叫她吓得手脚都有些发软。若说是方才那些内侍们还忌讳着李媛曾是皇后,这会子只拿她当个疯子看七手八脚地将她按倒,李媛尤在叫嚷,就有个内侍取了麻核来硬塞在李媛口中,外头又把布条将她嘴捆了,这才叫嚷不得。
永巷令把袖子举起抹了汗与左右内侍道:“将她关进去,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给她松绑!我这就向圣上请罪去。”原是李媛到底也是乾元帝的原配,虽因罪被废,可也不好叫些阉人折辱的,若是叫阉人折辱了,乾元帝的脸面又往哪里放呢?是以永巷令下令捆了李媛,便要往乾元帝面前请罪。
可这请罪也有个请罪的窍门,永巷令生性聪明,在请罪时,便将事情说成了李媛如何哀求要见宸妃,宸妃如何慈悲过来见了。李媛又是如何满嘴都是胡说,叫宸妃站不下去,只得回去。不想李媛看着宸妃走开,便开始装疯卖傻,顿时诽及圣上,他听不过,这才将李媛捆了,又紧着赔罪道:“奴婢怕李庶人继续叫,这才用麻核堵了李庶人的嘴。”
乾元帝听着李媛当着玉娘的面儿叫破了他宠她是为着阿嫮,脸上立时红了,恨声道:“贱人!朕念着十数年夫妇情分没送她与她父母团聚,她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永巷令虽依旧五体伏地地跪在地上,听着乾元帝这句,便知自家捆对了,长长地出了口气,有回道:“好在宸妃娘娘没听着后来这话,不然娘娘神仙一般的人物,可不要吓坏了。”
这话补得十分恶毒,乾元帝正因李媛疯疯癫癫地说话恨恨,再听了永巷令这番话,便想着若是叫她再嚷,总有一日会传进玉娘耳中,那可怜的孩子素日怯糯,听见这样血淋淋的话,还不吓坏了。只是也不好一日十二个时辰地堵着李媛的嘴,乾元帝只得叫御医署的御医配了一剂哑药给李媛灌下,又将李媛身边服侍的人都撤了开去,命永巷令严加看管,再不许人探望。
☆、第218章提点
作者有话要说:因李媛在玉娘面前提了阿嫮,乾元帝再见玉娘时就有些不安,只怕玉娘盯着他问阿嫮是哪个。不想玉娘见着乾元帝时,恍若无事一般,依旧言笑晏晏。可她越是这样,乾元帝心中越是疑惑,哪个人知道自家被人当做了替身能不醋不怒的?是玉娘不在乎此事,在她心中没将他这个丈夫看得如何紧要,是以才不在乎人拿着她当替身?疑问的话到了乾元帝口边,乾元帝又不忍说出来,只怕他一揭开,玉娘无言以对,白白坏了两人这些年的情分。
乾元帝这里游移不定时,袍角叫人扯了扯,低头看去时却是景宁,景琰两个。乾元帝便问:“你如何在这里?”景宁努力地抬头道:“父皇,母妃方才回来躲后殿哭了。她以为阿宁和阿琰不知道,其实我们都看着了。父皇,您别叫人欺负母妃,母妃躲起来哭,好可怜的。”景琰一只手拉着景宁的跑角,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小脑袋:“是哩,是哩,娘哭了,阿琰问她作甚哭,娘还扯谎说迷了眼,娘不是好孩子。”
乾元帝不意从两个孩子口中听着这样的话,倒是楞了楞,转眼便悟了:可是我疑心生暗鬼了。玉娘素来怯懦胆小,进宫后受了多少委屈,哪一回不是躲起来哭,不叫人知道的。好容易才将她的胆子纵得大了些,会说会笑会哭的可人疼了。偏李氏这个贱人今儿一顿儿胡诌,叫玉娘以为她是替身,她本性胆小,好容易养起来的胆子又吓回去了也是有的。我倒还怪她!亏得没问她,不然还不知吓成什么样。乾元帝想在这里,倒是对景宁生了些欢喜,摸了摸景宁的头道:“好孩子,以后看着你母妃哭,哄着她些,能哄得你母妃不哭,我就喜欢你。”
景宁的小脑袋仰得愈发地高了,说的却是:“阿宁喜欢母妃,阿宁不要母妃哭。母妃哭了,阿宁也想哭哩。”说着,把肥肥短短的手指指了指心口,拉着他袍角的景琰也跟着点了点头:“阿琰也喜欢娘。”
(上接作者有话说)
这兄妹俩一番童言童语直叫乾元帝听得动容,蹲下身来摸了摸景宁的脸,又将景琰抱了抱。一抬头看着玉娘捧着茶盏进来。乾元帝这回看明白了,玉娘脸上脂粉略厚,只是眼圈儿底下依旧透着些红,想是哭久了眼也有些肿,只好拿脂粉来遮盖。
这样一想,乾元帝愈发地心疼起玉娘来,亲自走上前从玉娘手上接过茶盏,缓声道:“你如今是宸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用你亲自做这个。”
玉娘知道她去永巷是瞒不过人的,李媛当着她的面儿嚷破了玉娘是阿嫮替身这事,乾元帝早晚间就能知道。若是因此同乾元帝闹一场?这不是玉娘素日来的脾气,事出反常必为妖,乾元帝又不是真的是蠢货,看着她有异寻常,哪能不起疑。若是从前还罢了,可李源才上过谢玉娘疑似阿嫮的本子,前后夹击,怎么能讨了好去?可要是不闹,以乾元帝的脾气,只怕就会以为她是做贼心虚了。
是以玉娘在永巷回来的路上便拿定了主意,回得合欢殿便寻了个静悄悄的地方,静悄悄地哭上一场。说来合欢殿由她经营了数年,自然是她的地盘儿,她无论躲在哪里静悄悄地哭一场,都能叫人看见。只玉娘没想着的是她这一场哭,却是叫景宁这个孩子瞧见。
也是玉娘偶一善心竟就得了回报,景宁将玉娘看做亲娘一般,且他天性纯孝,是以看着玉娘哭哪有不心疼的,只以为玉娘叫人欺负了去,便拉了景琰去告诉乾元帝,要乾元帝替玉娘做主。
由两个幼儿口中说出的话自然格外可信,乾元帝自此对玉娘一点疑心也没有,反自愧疑了她,把些好言好语来哄玉娘,又说是:“今儿的事我已尽知,你很不用这样撑着,有什么委屈只管问我。”
玉娘听着这话便知乾元帝入毂,便眼圈儿一红,含泪道:“妾想问圣上阿嫮是哪个?妾也想问圣上待妾这样关爱,可真是为着妾肖似那阿嫮?可妾不敢,妾怕。妾一介民女,因着不叫母亲喜欢,妾的母亲将妾打小儿扔在甘露庵,若不是圣上要采选,妾的母亲还不会将妾接回去。便是回去了,妾也是个外人。”
乾元帝得知玉娘身世后怕揭破了玉娘难堪,并未与她明说,不意今日玉娘自家提起,说这些话时,虽依旧是含混不清,可一字一泪,直搅得乾元帝心疼不已,将玉娘按在怀中劝导道:“好孩子,不哭,他们不疼你是他们蠢哩。我疼你,阿宁和阿琰也疼你。方才阿宁告诉我,你躲在一边哭,叫我给你撑腰,不叫人欺负了你去。你瞧瞧,可是大伙儿都疼你呢。”
玉娘听着这些话,脸上一笑,眼泪又落了下来,道是:“孩子们的说话,如何能信呢?不过是妾听着李庶人的话,心上不安,哪里是躲起来哭了。”玉娘越是这样推脱着不肯认,乾元帝便愈发觉得景宁与景琰所说都是实情,自然看着玉娘也越可怜可爱。便从玉娘手中抽出帕子替她拭了泪,哄道:“是了,是了,孩子们胡说,我们宸妃娘娘怎么能哭呢,不过是叫灰沙迷了眼,只这合欢殿深宫重重居然能吹进风沙来,也不容易。”
却是景琰告状说玉娘扯谎说是叫风沙迷眼,乾元帝这回便拿着这来哄玉娘笑,果然看着玉娘眼中依旧含着泪,却是嗤地一笑,脸上飞红,又羞又恼又愧地横了乾元帝一眼,从他手中将帕子夺回来,扭身要走,却叫乾元帝笑着拖回去强按在怀里抱了,又在玉娘的臀部轻轻一拍道:“说起来你这没良心的孩子也真是该打,我对你如何你还不知道吗?为着个疯癫妇人的话就不肯信我,我还有冤没处诉哩,你倒使性子。”
玉娘心中冷笑,看着李源的奏章便疑了她,连问也不问她一句,生生晾了她那些日子,这也叫有情分?若不是她早做预防,铺排下线索来,这会子只怕已死得不能再死。
只乾元帝即做了这番深情委屈的样子来,玉娘说不得要虚与委蛇,便赔罪道:“是妾错了。圣上您海量汪涵,饶妾一回。”乾元帝将玉娘鼻子一捏:“小甜嘴儿,只会哄人,再无半分真心,也就我是个傻的才肯一回回信你。我即吃了那样多次亏,也不在乎再多回。早晚叫你知道我待你的心,到时看你愧不愧。”
玉娘脸上一笑道:“那妾等着,若是有那一日,妾斟茶认错儿。”乾元帝叫玉娘这话逗笑了,在她粉腮上一捏:“只斟茶也太便宜你了。”玉娘嘟了嘟唇,瞥了乾元帝眼:“您这是什么话呢,妾所有还不都是您赐的,唯有斟茶倒酒的,妾倒还能伺候,您若不喜欢,只当妾没说罢。”乾元帝便道:“斟茶便斟茶,只一回不够。”玉娘这才又展了笑颜道:“您说几回便几回,妾再不抵赖。”乾元帝笑道:“这话我可记着了。”
到了这时候,乾元帝与宸妃两人瞧着又是和好如初,合欢殿中服侍的诸人这才放心。只是从玉娘去见废后李庶人,她前头才走,李庶人后头就疯了,口口声声地嚷着有鬼。从来鬼祟事便是愚夫愚妇们私下爱传说的,何况事涉废后与宸妃,虽是宫规森严,到底禁不住人心浮动,渐渐就有传言。
有的便说是:“没想着宸妃娘娘那样花妖月精般的一个人就这样不肯容人,庶人到底也翻不了身了,何苦这样作践她。”就有人辩解道:“是李庶人自家请宸妃娘娘过去的哩,宸妃娘娘若是不去,岂不是要被你们说她无情?这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宸妃娘娘可不委屈。”
更有人道:“这如何怪得宸妃娘娘,若是有人要咒死你,你就肯放过那人吗?宸妃娘娘肯放李庶人性命,已是仁善了。”
众人听着,倒也有理,不免替李庶人可惜了回,都是叫她爹闹的,不然她还能稳坐中宫,大殷朝可还没废后的前例呢。
不说宫中有各种传言,如今的承恩候侯府几乎好说是门庭若市,日日不得安静。却是护国公虽只有两个嫡子,庶子倒是有五个,其中三个已成年了。即是成年,也都成婚了。各自有妻子儿女,能同国公府联姻的,自然也不是无名无姓的人家。护国公一家子下狱问斩,罪不及亲眷故交,连着唐氏与小唐氏的母家宛西候府都无事,何况这几家。
只是他们本身无事,可女儿外孙却在要陪着丧命,为人父母的,哪有不心疼的。其中以庶女配庶子的还好些,到底不是亲生骨肉,当家的夫人们心疼得有限。可也有身份低些为着荣华富贵,便嫡女来配庶子的,看着爱女要陪着吃一刀,哪能不着慌。虽说女婿救不得,可女儿外孙子总要救一救。是以除着宛西候夫妇,自知小唐氏万无幸理,没来讨情之外,余下的几家都悄悄地过来撞木钟,哀求承恩候出手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