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万没想着陈淑妃竟要出此下策。乾元帝分明是知道了他意图纳高门贵女为王妃以做助力的盘算,这才打算将吴芳蕤赐与他做正妃。他老老实实地娶了吴芳蕤也罢了,若是吴芳蕤出了什么事儿,只怕乾元帝头一个就会猜疑他。一旦叫乾元帝起了疑心,日后只有更艰难的。
在景和心上,其实早就拿定了主意,娶了又能怎样?譬如水火无情,再譬如,生产时一尸两命。只是前头总要做个欢喜的模样出来,叫人以为他们鹣鲽情深,日后吴氏殒命,才好说是吴氏时运不济,猜疑不到他头上去。
是以景和便劝陈淑妃道:“母妃,吴氏,父女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吴大用又十分肯出力,倒是比娶个不知根底的强。”
陈淑妃哪里是景和这一句话就能劝服的,还要再说,景和的脸色已沉了下来,淡声道:“母妃您到时只管谢恩就好,外头的事有儿子操心呢。”
景和生得面如冠玉,长眉秀目,只嘴唇薄了些,平日看着只觉得秀丽温雅,今日将脸一拉,眼角眉梢便带出阴沉来,就是陈淑妃看着也有些胆怯,竟真的住了口,到底气不平,想了想便哭道:“你怪我么?你知道高贵妃她说甚?!她要我一辈子与她低头!还有合欢殿那只妖精,圣上还没下册后旨意呢,就摆出皇后的嘴脸说话,也不怕李庶人的阴魂不答应!我的儿,你若是不能与我争气,叫她们给我低头,我便是死了,也不能安心!”
蓦然从陈淑妃口中听着玉娘,景和的眼角微微一抽,脸上却依旧带些笑,轻声道:“母妃,好好儿的,您说什么死呢?便是您不说,我也会叫您扬眉吐气的。”陈淑妃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一只手依旧掐着景和的手臂,盯着景和的脸道:“我的儿,你休怪我逼你,你天资聪明,合该你坐那个位置,做一代圣主明君,给那些看不起我们母子的瞧瞧!”景和满口答应,又安慰了陈淑妃几句,这才从承明殿走了出来。
景和到了承明殿外便站下了,手指微微一捻:若他是她,必定会趁着赐婚圣旨还未下前,或将吴氏杀了,或坏了吴氏名节,总要吴氏做不成他的王妃。到时他那个好父皇会将罪名加给谁?若他是她,更会趁着这个当口,在父皇跟前进些言语,另赐个还不如吴氏的王妃给他,叫他有苦说不出。
只要等到赐婚圣旨下后,吴氏便算是皇室中人,不再受吴府供养,而是在吴府另辟居所,与吴府诸人隔绝,另由宫中赐下尚宫、掌事、宫女、太监服侍吴氏起居,并有侍卫护持。到时莫说是外人了,便是吴大用夫妇轻易也见不着女儿。以她的聪明,前头若是没得手,到了这时也会收手,也免得万一折了人手,引火烧身。等着赐婚圣旨下后,他也要送她一份大礼,只不知她接着那份大礼是个什么模样?会不会将他恨个切齿?
景和想在这里,微微一笑,回身向身后一看,他随身内侍王智碎步上来,将腰一弯,轻声道:“殿下。”景和道:“赐婚圣旨下前,着戚銧带人看住吴府,若是吴家女眷有什么闪失,提头来见。”王智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安排,景和又站了回,这才移步回广明殿。
许是戚銧安排得当,许是人根本没想着对吴芳蕤动手,一连数日都是风平浪静。七日后,赐婚圣旨下,册灵台郎徐珍嫡长女徐清为皇长子正妃、册刑部左司郎中嫡长女吴芳蕤为皇次子正妃,遣使节持节往两府宣诏。
这两道圣旨惊掉了多少人眼目,吴芳蕤还好些,其父其祖虽官职不显,到底也是官宦人家,吴芳蕤从前也在外走动,颇有几分美名贤名,知道的都说与皇次子也算得上郎才女貌,至于吴芳蕤身份略低了些,可世上又有哪家女孩子的身份能与皇子匹配?看得过去也就罢了。
唯有徐清,在圣旨下前竟是没一个人知道她,如何忽然冒了出来,不独冒了出来,还做了皇长子正妃。虽说皇长子已与大位无缘,可依着他的身份,日后至少也是一个郡王,若是新皇再宽容些,赏他一个亲王位也是有的。倒叫这不知从哪来的徐清做得了郡王妃,亲王妃去。
因此就有好事的去摸徐清来历,徐清的来历并未瞒着人,要瞒也瞒不住,不久就叫人摸了个清楚明白,知道了徐清原来是高贵妃母家嫂子的内侄女儿,其祖不过是个平民,其父也只做得个八品芝麻官儿,实在是提不起。都是因为皇长子是高贵妃亲生,有了这层关系,徐清才能做得皇子妃。
平常的女孩子忽然翻身做了皇子妃,到底是街坊谈资,渐渐地徐清在众人口中也变了样貌,倒成了个绝色佳人,一回随着她姑母徐氏入宫给贵妃娘娘请安,偏巧给大殿下瞧见了,大殿下爱徐清美貌,苦求了贵妃,这才做成了这段美满姻缘。
这故事倒是许多人喜欢,口口传说不止,家中有女儿的对徐清称羡不止。不想有一日,街坊又在传说徐清事迹时,都说是奇缘。有一人笑道:“这有甚?我一兄弟,在宫中当差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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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挡路
百姓们的好奇心从来都旺盛,不然也不会整日价东家长西家短地聚在一起传说。更何况听着这人有兄弟在宫中当差,能知道宫中□□。哪个百姓不好奇他们头上那个皇帝整日价在做甚的,只是无从打听罢了,这会子听着有人的兄弟在宫中当差,能知道秘辛,都围拢了过来。
有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人虽随着人群挤了过来,脸上却是个不相信的模样,啐道:“是个人都说他有亲眷认得贵人哩。我也好说我侄女夫家二婶子的娘家侄女在娘娘身边哩。”这一圈绕得众人笑了起来。就有人接口笑道:“得你们俩都认识贵人,我们是认不得的,不若两位说来我们开开心,可你们不能看着咱们心热就哄咱们。”这话说得无人不笑。
前头夸口的那个想哼了声,道:“我哄你们有甚好处?你们想听啥?!”
说来如今也算四海升平,百姓们安居乐业,并不很为着生活辛苦,才有闲情凑个热闹,听着这人夸口,挤在最前头的是个瘦小的汉子,听着这话,怯怯开口道:“宸妃娘娘是不是和天上神仙一样好看。”这话倒是问到众人心里去。
宸妃的出身并不曾瞒着人,都知道她父亲原先不过是个商人,家中也不是巨富,以采女入宫,就这样的出身,不过五年就将从前的皇后逼到了绝境,竟诅咒起皇帝来了,以致送了合家性命。这样的宸妃真像是戏文里的演的那些妖妃,手段这样厉害,如何不叫街头巷尾的传说,是以听着那瘦小的汉子出口打听,自然都有兴趣。
先头那人不动声色地与后头那人换了个眼色,方道:“宸妃娘娘那样的贵人在她身边服侍的,哪个出去不叫人奉承,只可惜我兄弟没福气伺候。”
后来那人就接口嗤笑:“你别是不知道罢。”前头那人听着这话,站了起来,将手在桌上一拍,怒道:“哪个不知道!你们知道故大将军沈如兰么?”
沈如兰虽死了□□年,因沈家遭遇惨烈,倒也叫人怜悯,在京中倒还有很有人知道,果然就有人接口道:“好端端地说宸妃娘娘,你说甚沈如兰哩。“那人哼了一声:“我那兄弟,从前见过沈将军父女,沈家大姑娘的面目,生得与宸妃娘娘脱个影一般,不知道的,还当着是嫡亲姐妹哩。”
沈家大姑娘和宸妃娘娘像是嫡妻姐妹?莫非宸妃娘娘就是那沈家的姑娘?若是如此,那当今的胆儿也真够肥的,敢留着这么一个女人在身边,哪日宸妃娘娘想起旧怨,可是要出大事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出声。
后头那人看着众人噤声,把鼻子一哼,冷笑道:“你这话是甚意思?宸妃娘娘是沈家姑娘?也不怕风大扇了你的舌头。你当圣上是傻的么?还你兄弟见过沈将军,你兄弟知道沈将军府大门朝哪里开么?你知道沈家有几个姑娘么?”说着又竖起一根手指来,“沈如兰就那么一个亲闺女。”
前头那人脸涨红了,硬着脖子道:“我只说像,可没说是,你休要这样攀诬我!”说了竟是拂袖而去。看着这人走了,后来那人还哼了一声,与众人道是:“你们也瞧着了,那个人不知从哪里听着一句半句就来出显摆,扯不下去知道溜,倒也是个机灵的。”
这俩人前后一做戏,便叫人觉着后来这个十分可信,众人一边满口地称许他是个有真消息的,一边将此人围得更紧了。一时七嘴八舌问起来,有问皇帝相貌的、有问皇帝爱个什么的、也有问宫中其余妃嫔们事的,许是叫前头人那句宸妃酷似沈家大姑娘吓着了,竟就没一个人再问,饶是这人有意将话头慢慢引向宸妃,也会有人出来将话岔开。一时间这人竟是束手无策,眼瞅着再说下去倒是没个收场,只得推说家中还有事,站起身来出去了。
他这一走,聚拢的人群渐渐地就散了,也有两个汉子,从人群中出来,一前一后地向外走去。
到得大街上,瞅着左右无人,两人才聚在一块儿往城西行去,到得一间杂货铺子前站下脚,一个往里一走,另一个却是进了杂货铺子边一家笔墨铺子。这两家铺子外头看着门脸儿都不大,里头货色也平平无奇,可两家都是前店后住家的格局,叫一挂布帘子隔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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