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出来的恰是承恩公府的长史,门房见是他,唬得忙退在一旁自辩道:“小人也不是有意的哩,这婆子自称是光禄大夫家的,他们夫人要见咱们夫人,也没递个拜帖,小人叫他们先递了帖子,小人好去回事处回话,这婆子纠缠个不休,还要行贿!小人急了,这才推了她吧,并不是小人敢违背公爷的话。”
辛婆子听了门房这番辩解,知道来了个能做主的,挣扎着要起身,又哭道:“长史老爷容禀,咱们夫人为着前头的吴王妃,哭得眼都快瞎了,实在没了旁的法子,才来打扰夫人,并不是故意为难啊。”她一动腿上就疼得厉害,又抱着腿嚷疼。
这辛婆子到底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这凄惨模样叫人看着格外可怜。长史先与身后的小厮道:“还不将这婆婆扶到一边,再请个接骨大夫来瞧瞧。”就有小厮上来小心翼翼地将辛婆子扶起,那门房也知道了厉害,从里头搬了长凳出来,叫辛婆子坐了。
长史这才举步来在谭氏马车前,先行了礼,道是:“下官承恩公府长史郑某,敢问车内是吴夫人吗?”谭氏听着这句,鼻尖一酸,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下来,在丫鬟的扶持下露出半张脸来:“正是。方才辛氏所言是实,还请长史通融一二,代为传禀。”长史点头叹道:“夫人稍候。”说了转身回去。
承恩公府所在,四周都是勋贵大家,承恩公府门前这样吵闹,早有人在自家侧门前观望,虽不至于向前,却也少不了指指点点,是以长史路过门房身旁时,尤对他瞪了眼,将那门房吓得将脖子一缩,再也不敢出声。
又说长史进得府去先见谢逢春,将事细细回了谢逢春知道,又劝说道:“那婆子没伤着也就罢了。如今伤成这样,若是公爷与夫人置之不理,叫人看着未免说我们家凉薄,与殿下贤名无益。”谢逢春听说也觉有理,遂点头答应。
又因马氏为人多少有些糊涂,谢逢春只怕她稀里糊涂就许了甚事,就叫冯氏与梁氏两个过去作陪。
马氏也知谭氏必是有求于己,因着知道景和母子不大安分的事儿,看着景和落得这个下场免不了有些得意,正与两个媳妇道:“为人还是本分些好,他陈氏母子嫉妒你们殿下,屡屡生事,正该有此报应!”
冯氏与梁氏听马氏说得不像,两个对瞧一眼,先由冯氏道:“若论姻亲,那位谭夫人与咱们殿下是一个辈儿的;若论身份,母亲是超品的公夫人。于公于私的,都很不用母亲亲自招呼她,我们做媳妇的替母亲辛苦一回也就是了。”梁氏跟着也笑道:“嫂子这话甚是。再者,母亲是个慈悲人,瞧着吴夫人的模样多半儿要陪着伤心,岂不是伤身?倒不如嫂子与我替母亲一回。”
冯氏与梁氏两个胡说一通,果然将马氏哄得深以为然,竟也深觉自家生了个软心肠,便与两个媳妇道:“你们所说也成理。只是你们两个年纪还小,没经过什么事,见识上少些。那谭氏必是有所求来的,凭她求着甚,你们不许答应她,先回来与我商议了再说。”
如今冯氏也知道对马氏哄着便是,余下的事容后再说,是以答应得爽快,转身与梁氏两个出来,在偏厅见了谭氏。
谭氏见着冯氏与梁氏两个,先是一怔,转念倒也明白了:想是承恩公夫人不愿意见她哩。原也难怪!她是皇后生母,是个超品哩,如何肯屈尊。当下收敛了神色,先小心翼翼地与冯氏见了礼,又与梁氏问好,这才在客位坐了。
谭氏先瞧了眼冯氏,见她三十来岁年纪,论起面貌也只好说个中人,却是眉眼舒展,眼角眉梢都带着些雍容。再看梁氏,正是与自家女儿仿佛的年纪,看她面容秀美,艳如桃花一般,再想着自家女儿如今还不知怎么个模样,一时间悲从中来,把帕子捂着脸,瑟瑟落下泪来。
冯氏与梁氏两个哪里知道谭氏是触景伤情,只以为她是故作姿态,好哄得她们怜悯她,便不肯先出声。谭氏哭得一会,因无人劝她,倒也慢慢收住了悲声,抬起头哑着嗓子道:“世子夫人,我也知来得冒昧,可实在也是没旁的路子了。我女儿捎了信回来,求我们救她一救。”谭氏说着,眼中又扑簌簌地落下泪,一面拭泪一面将吴芳蕤信中诉的苦情又与冯氏梁氏两个讲了回。
冯氏自家也有个女儿,听着谭氏一番呈情,动容叹息道:“吴氏如今虽已不是吴王妃,到底还是皇子妃,也不能太受苛待。如今受局促,想是二皇子殿下的事还未定论的缘故。”谭氏听说大为情急,竟是直起身来,嚷道:“二殿下已如此了,还要什么定论呢?”莫不是要阿蕤做寡妇,才好放她出来!只是这话,便是再给谭氏一个胆子,谭氏也不敢说出口来。
梁氏在一旁坐着,看着谭氏急切的模样,皱眉道:“吴夫人如何这样性急?你来我们府中,若是有甚请托,不妨直言,我们虽不敢说能给吴夫人分忧,劝解一二倒还做得了。若是因二皇子事迁怒我家,还是请回家去的好。”
谭氏叫梁氏这几句说得又坐了下去,想想又含泪道:“我也不敢欺瞒二位。因我素知殿下最是心善慈悲,不然也不能将五殿下视如己出,是以想求见殿下,请殿下开个金口,哪怕是叫阿蕤她做姑子去呢,也好过如今这样。只是司马门的内侍不肯接我的帖子。我只好来求夫人,只求世子夫人进宫时,带上我,叫我见一见殿下。便是殿下不能答应,我也算是对得起阿蕤了。”
梁氏听说轻轻笑了笑,道是:“夫人想是不知道呢,殿下身上一直不大好,圣上疼她,不许她烦心,是以莫说是外命妇了,便是宫中诸位贵人,圣上也不许她们烦扰殿下,只叫她们在椒房殿外磕头呢。就是母亲,也许久未接着召见的恩旨了。”
梁氏口中的母亲自然指的是承恩公夫人马氏,谭氏听着这些如何不心凉,不想冯氏还在一旁道:“殿下言道,即不见外命妇,合该一视同仁,。殿下即有旨,我们家莫说进宫,就是帖子也没递上去过,怕是帮不着吴夫人了。”说了,便将手边的茶盏端了起来。
谭氏见冯氏竟是端茶送客,急得手一撑从椅上站了起来,在冯氏面前一跪,咬牙道:“若是夫人能助妾身见着殿下,妾身情愿把一桩秘密告诉殿下知道。”
冯氏与梁氏两个对瞧了眼,冯氏这才将手中茶盏搁下,轻声与谭氏道:“我怎么知道,你的秘密,值得殿下见你一见呢?”谭氏抬头道:“殿下见着妾,若是觉着妾所言值不得什么,妾甘愿领罪。”梁氏嗤地一笑,与谭氏道:“吴夫人是愿领欺君之罪么?”谭氏叫梁氏说得脸上青红交错,转了转眼,竟是点了头。
到了这时,冯氏与梁氏两个一是怕误了玉娘的事儿,二则也是叫谭氏这番爱女之情打动,倒是答应了,却又道:“我们只替你分说,殿下愿不愿见你,尚在两可之间。”谭氏得着冯氏这番话,因这几日也受过些冷眼,是以先谢过冯氏与梁氏,又道是:“妾哪里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呢?夫人与奶奶肯援手,妾身已感激不尽。”恭恭敬敬地与两人深深一福,这才告辞。
又说因景和都已叫乾元帝废为庶人,陈婕妤哪里又能得着好,一样叫乾元帝废为庶人,即日迁入永巷,只留了个璎珞服侍在她身边服侍。
要说陈庶人从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不然也不能在高贵妃手下讨了条活路来。后来是看着玉娘擅宠,乾元帝眼中除了她再没旁人。便是高贵妃得宠时,乾元帝也不曾为了高贵妃将李庶人的脸皮往地上扔。可自从玉娘得宠,乾元帝几回为了她当面斥责李庶人,甚而险些动手,又有景和屡次亲近玉娘,陈庶人只怕半生谋划都付诸流水,是以行动有些冒撞。偏玉娘是个精于算计的,陈庶人在她手上屡屡吃亏,越吃亏越慌张,至有今日。
可一旦叫乾元帝将她废了,情形不可能再糟,陈庶人倒是恢复了从前的镇定。她深知晋王妃小产这事,景和虽是脱不了干系,却也不能如此愚蠢,把宫中的缭绫拿去予人,必是叫人算计了,可算计她的人又能是哪个?自然不能是谢氏,一来,谢氏怀相不好,已静养了多日,比起她腹中的孩子来,他们母子又算得了什么?是以她便是要动手,也不会选在这些时候;其次,那块缭绫是在谢氏进宫前乾元帝赏下的,因颜色不衬她,她只穿了两回便束之高阁,谢氏从未见过,又怎么能知道?是以,会害她的,除着贵妃高氏,还能有哪个?
陈庶人即肯定了是高贵妃害她,又怎么肯忍气吞声,总要寻回这个仇来。固然她这一世都不能从永巷出去了,若是能叫高氏进来陪她,也是件好事。只是陈庶人深知乾元帝有些牛心左性,一旦厌了这个人,凭这人说甚,一字一句也不会听,是以,唯有皇后谢氏那里还好一搏。若是叫皇后知道,贵妃高氏深有谋划,她还能不能留着高氏呢?
陈庶人计较即定,当时便以要写请罪折子为由,问永巷的内侍讨了笔墨来,匆匆将一道请罪折写就,前头倒是规规矩矩,唯有在折子最后,却是浓墨重彩地将高贵妃夸赞了回,自愧不曾向高氏学习云云。以谢氏的聪明,又知道她与高氏有怨,看着她夸高氏,哪能不起疑呢?
陈庶人的请罪折子送在椒房殿时,承恩公世子夫人冯氏的名帖也送到了玉娘案头。
(下接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先来个废后李庶人传吧。
明帝李庶人,京兆人士,父护国公源,母唐氏。李氏少而端丽,长而文雅,恒帝称许之,明帝登储,册为太子妃,乾元三年立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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