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将殿中余下的乳母保姆宫人都拘到了面前,道是:“元哥儿即爱走,你们不许拦着他,只仔细看顾就是。男孩子不摔打几回,如何成器!”
玉娘这话出了口,引得乾元帝对她看了眼,却是这话正是乾元帝心上想的。原是乾元帝有六子,除着早夭的四子,其余五子中,景宁虽不甚聪明,胜在温和稳重;景淳与景明两个儿时也有些聪明样子,因娇惯太过,以至于景淳养成经不住事,沉不住气的性子,倒是景明好些,偏是折在了景和手上。如今好容易有了元哥儿,虽还不足周岁,可聪慧过人,若是也养得娇惯天真了,岂不太可惜些。原本乾元帝还忧心玉娘偏爱元哥儿,她又是个心软的,只怕他慈母败儿,不想她倒是有此见识禁不住向她看去,见玉娘身形袅袅婷婷,虽是不施脂粉,依旧面如凝脂,眉分翠羽,更显出一双动人秋波来,哪里像是两子之母,依旧是绮年玉貌。
元哥儿册太子大典的一个月前,谢怀德奉圣旨回京,因乾元帝急召谢怀德进宫,梁氏自带幼儿回承恩公府。梁氏原本以为元哥儿即将立为太子,谢氏满门自该欢欢喜喜,不想进得马氏正房请安时,马氏见着久别的幼孙脸上虽带着笑容,到底看得出双眼有些儿红肿,仿佛狠哭过一回一般。这般大喜的时候,马氏竟还哭了,莫不是家中出了甚事,想及此梁氏不禁向冯氏瞧去。冯氏因看梁氏看她,悄悄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直至晚间梁氏才从冯氏口中听说,却是远在阳古城的英娘出了事儿。
却是英娘与李鹤成婚将近十年,可说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倒也好算对好夫妻。只可惜膝下空虚,多年来只得着一子,还是个多病的。李家曾有为李鹤纳房妾室,他日生下一儿半女来养在英娘膝下。因有孟姨娘的先例在,英娘心中自然大喜欢,可看着李鹤有些心动的样子,到底怕坏了夫妻情分,又想着若那妾实在不安分,去母留子也就是了,这才答应。
还不等李家动作,玉娘已进宫得宠,又一步步地从才人做到了贤妃,那时李家已暂缓心思,待得玉娘立后,英娘得着县君诰命,李家更是绝了这个心思,只当命中如此罢了。不想在李家绝了心思之后,英娘倒是有了身孕,且是双胎,这原是天大的喜事,不想英娘不慎早产,虽英娘挣命一般地生下双生儿来,可自家伤了身子日后不能再生也就罢了,双生儿更是孱弱,比只猫儿也大不了多少,十分可虑。前些日子从阳古城捎来消息,道那对双生儿已没了,连着满月也没熬过去。马氏听说自然心疼女儿外甥,这才痛哭了场,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梁氏听冯氏这番说话,不禁十分诧异。却是谢怀德任职之处与阳古城相距不足百里,英娘是个惯会做人的,谢怀德也素来爱惜家人,是以两家常有走动,因此梁氏倒也知道些英娘情形,他们夫妇领着旨意进京前英娘还好好儿的,且是怀胎待产,离着生产且有三个月呢,便是双胎早产,也不能早了这许多去,如何好端端地早产了不说,连着孩子也夭折了?
只梁氏也知谢显荣与冯氏为人,若是自家贸然将疑问说出,他们夫妇虽不至于偏帮着李家,可在元哥儿立为太子的当口,只怕也不肯生事的,是以只把疑问隐在心中,到得谢怀德回房,又屏退了丫鬟们,这才将自家疑窦与谢怀德说了。
谢怀德正拿着帕子擦脸,听梁氏讲完,他从前就是个机敏的,做得这些日子亲民官,见了好些个阴私龌蹉事,更是老练,听梁氏说完,又问道:“书信上可有姐姐手迹?”
梁氏有些赫然:“我只听嫂子提了这事之后就有些不安,这句倒是不曾问过,是我不周到了。老爷即问,我明儿问过嫂子就是。”谢怀德只道是:“这事很不用你,你且歇上两日,预备着皇后召见。”梁氏自然答应。
到的次日,谢怀德给马氏请安之后,只做个不知道的模样,闲闲地把英娘提了一笔。马氏素来疼爱信重谢怀德,听得他问英娘,顿时放声大哭,扯了谢怀德袖子道:“皇后殿下与荣王殿下大喜事在前,你父亲与哥哥连着哭也不许我狠哭,怕人听着,说我们家恃宠而骄,不知进退,连累了两位殿下。我也知他们说得有理,到底英娘和孩子们可怜。”
谢怀德在马氏身边坐了,把个帕子替马氏拭泪,又哄道:“是姐夫来信的么?姐姐可说甚?她身子如何?”马氏哭道:“你姐姐身子弱得那样,如何拿得动笔!不过是你姐夫来的信,他倒是有愧,可有愧又如何!只可惜了我一双外甥!”听着马氏这话,谢怀德眉头不由得扬了扬,继问道:“姐夫有愧?”又道:“姐夫的信在哪里?”
马氏听谢怀德不住地问李鹤来信,倒是止了哭,抬头将谢怀德瞧了眼:“你要看信做甚?”谢怀德笑道:“事涉我姐姐与两个外甥,我做弟弟舅舅的问个明白也是应该的。”马氏听说,也觉得成理,便道:“信在你哥哥手上哩,你要看,问他要就是了。”
谢怀德盯着要英娘书信,是他与梁氏一般心存疑问,是以要从书信上窥探一二。李家与承恩公府报信时,多半是李鹤执笔,依着英娘的周到性子,多半儿会在丈夫书信上添上几句。若是她不曾添得,要么是病得拿不动笔要么便是她早产另有蹊跷。前者,病成那样,李鹤若是在信上提了,马氏不能不说;若是李鹤不提,瞒着英娘病情与他们有甚好处?要么便是她早产另有蹊跷,是以李鹤才不叫她添笔。
☆、第337章心冷
作者有话要说:写英娘这段
一来是在当时,合离是要先告知父母的,齐镇自说自话地与月娘合离,这个是不对的,所以齐家肯定有反弹,这个要交代下。
二,这段也是谢氏兄弟渐渐离心的引子。毕竟阿嫮不是谢家人,谢家凭什么全家鸡犬升天呢?
谢怀德只以为他要看李鹤来信,谢显荣再没有不答应的,不想谢显荣竟道:“有甚好看?左右不过是愧着不曾照顾好英娘,痛哭流涕罢了。我已去信将他责备了,你若是再补上几句,倒是我们家咄咄逼人了。”
谢显荣原是个端方外貌,合中身材,经得这些年来的春风得意,反倒是瘦了些许,脸上显出棱角来,虽嘴角带着笑,双眼却是淡淡的,看得谢怀德心上一冷,脸上依旧带些笑,有与谢显荣道:“哥哥这可冤枉我了,我几时要去信训斥了?不过是想瞧瞧大姐姐可说什么了不曾。”
谢显荣素知谢怀德为人虽有些儿跳脱不羁,却是最护短的一个。为着月娘,宁愿与齐瑱决裂;便是玉娘初回家时,他也一副儿好哥哥模样,玉娘与他也有话说。想及这点,谢显荣便把谢怀德上下一看,反问他:“圣上急召你进宫,可是有圣谕?”
谢怀德展了展袍袖在谢显荣身边坐了,慢悠悠地道:“圣上问我吏部与御史台想去哪个?”谢显荣手指搓了搓:“你道哪个?”谢怀德斜眼将谢显荣瞧了眼:“哥哥说笑么?”那个说来还是天子,真是自家挑去处,可是嫌命长了。
谢显荣笑了笑:“我也怕你年轻,一时糊涂,如今看来倒是懂事的。”听着谢显荣夸自家懂事,谢怀德将身子往谢显荣面前靠了靠,把手一伸,笑嘻嘻地道:“哥哥即说我懂事,把姐姐的信与我瞧瞧。”谢显荣皱眉道:“你作甚非要瞧信?”谢怀德将手收了回来,身子向前,盯着谢显荣双眼道:“哥哥做甚非不给我瞧?”
谢显荣似笑非笑地道:“你在东安州做着亲民官儿,难道与英娘没个联络?若是李家有甚,你早该知道了,这会子啰嗦什么呢?荣王殿下一立太子,你必有一步高升,趁如今任命未下,在家中好好歇息歇息。”
因看谢显荣只是不肯把信拿来,谢怀德知道无计,在啰嗦下去也不过白费功夫,也就偃旗息鼓,心上只觉谢显荣为人太过冷情,到底对谢显荣起了罅隙。
却说谢显荣倒是真怕以谢怀德的任性,看着李鹤的信闹出甚事来。荣王虽是中宫嫡出,到底才周岁连话也不能说周全,是贤是愚还不知道呢,这就将他立为太子,也略性急了些,已有大臣上书请暂缓的,话儿倒是说得漂亮,只说待皇子稍长,能自家走得路,行得礼,领得教训,再行册封大典,岂不是更端正严肃。
仔细想来那些人无非是看着荣王实在太小,皇后的凤体一向三灾八难不说,眼前更有个已成年是庶长子晋王景淳在。虽景淳如今安安分分,可到底从前也险些做了储君的,若是雄心壮志依旧在,不肯与个奶娃娃低头,两厢比较起来,晋王未必吃亏呢。是以就有人存了私心。
这样的折子乾元帝自然当堂掷回,到底叫谢显荣心上警惕。便是在这个当口李鹤写信来请罪。
却是英娘她本就妆奁丰厚,如今又有了县君的诰命俸禄,自然胆气更壮。虽待吴氏还是从前面目,挑不出错来,无如吴氏从前以各种手段磋磨过英娘,看着英娘如今身份气势,自然心虚,只得翻转脸皮做个慈母样儿来对英娘。
没过多久,齐家就出了事,月娘那个悍妇竟与齐瑱合离了。没了月娘做媳妇,顾氏倒是不在心上,且以为以齐瑱人物家世,自然能娶更好的。可不想齐瑱外放去了穷乡僻壤,顾氏听着消息,自是心痛不已,直哭得肝肠寸断。这还罢了,齐瑱一与月娘合离,阳古城哪个不知道齐家把承恩公府得罪了,是以在生意上明着暗着下些绊子,不过数月,就叫齐家家业折损了三成去,这一来,齐博伯年如何挡得住,竟是病倒在床。
顾氏自此深恨承恩公府,又无人可说,因想着吴氏也有个县君做媳妇,她又不是正经婆婆,如今只怕也是有苦难言,因此来齐家诉苦,只道谢家挟着皇后威风,不把姻亲当人看:“婚姻总是大事,无论娶妻还是合离,哪有不问过父母的!必是他谢家以势威逼,我宝哥儿天真质朴,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呢。”
吴氏也以为自家如今得瞧英娘脸色过活,口中不敢说,心上到底有些儿不忿,听着顾氏所言,大起知己之感,两个一来二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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