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都是市井中人,自然手段不同,竟是不去问顾文端友邻,反问与顾家有隙的人家。因此倒也听着了些许辛氏当面不曾说的事。
却是顾文端之母王氏早年也曾顾虑着辛氏大了顾文端许多,怕她生育上艰难,也曾想图赖婚姻,宁愿陪送厚厚的妆奁与辛氏,替她另寻姻缘,却叫顾义以休妻相挟,不得不忍耐下来,因着这个缘由,王氏瞧辛氏颇不喜欢,偏辛氏却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婆媳两个虽不至于乌眼鸡一般,却也不大和睦,还是顾文端中了进士之后留在了翰林院,将辛氏接进京来,将她们婆媳远远分割了,这才安静。
因打听着这段往事,玉娘倒是肯高看顾文端与辛氏夫妇一眼。尤其辛氏,称善而隐恶,是个有心胸的,怨不得顾文端也肯看重她。有这样的母亲,女孩子还能差了吗?因此方在乾元帝面前透了瞧中顾鹊的话来。乾元帝若是信不过顾文端,也不能叫他做了中书舍人,见玉娘选中他的女儿给景宁,自也肯答应。
待得赐婚旨意下后,直叫京中诸王公勋贵惊了眼目,却是顾文端虽是天子近臣,到底品秩低了些,在王公贵胄,勋贵高官如云的京城,算不得什么。十来岁的小女孩子们到底不太懂事,口中虽然不说,可举动间难免有些区别,偏顾鹊也是个懒怠的,情愿在家中帮着辛氏看账簿子,也不喜欢与女孩子说笑玩耍,是以在闺秀圈中倒好说个籍籍无名,忽然乾元帝叫点为郡王妃,女孩子们哪有不羡慕嫉妒的。
只是赐婚旨意下后,顾鹊便算是皇家人,依着规矩,由宗正寺使人在顾宅划了个小院子来,请顾鹊迁入,从那以后顾鹊身边服侍的人,都是宫中遣出的宫人内侍,竟就与家人隔绝了。从那以后,莫说是顾文端见不着自家女儿,便是辛氏要见顾鹊,也要按品装扮,依礼求见,得着顾鹊应允,方能进入,更别说是那些勋贵大臣家的女孩子,便是顾鹊肯见她们,宫中派出来的掌事内侍与宫人也不能答应。因此上那些女孩子进不来,顾鹊也出不去,两边碰不到面,便是有一腔的酸妒,也只能强忍。
顾鹊这里酸不着,好在还有一个宁姐儿。却是在这些闺秀眼中,宁姐儿是皇后殿下的侄女儿,可皇后殿下若是真疼她,还能不叫她做个赵王妃?赵王殿下可是皇后亲自养大的,还能逆了皇后意思不成?皇后自家侄女不抬举,却去抬举个挨不着边的,分明厌弃了宁姐儿。
可要这些闺秀们当面讥刺宁姐儿,便是与她们一个胆子也不敢,且从小的教养也不能答应,可看着宁姐儿镇定模样,却又不肯服气,在背后悄悄道:“殿下都不喜欢她了,难为她还要做个镇定样儿给人看。”更刻薄些的还道:“那顾鹊长甚样也没人知道呢,倒是赢过她,若我是她,也要不服气的。”
更有人特地把这些话学了与宁姐儿听,直将宁姐儿气得哑口无言,又不好当面发作,只得强忍回家,哭诉与冯氏知道。冯氏听说,一面是心疼宁姐儿,一面也埋怨起玉娘反面无情起来,暗道:你在家时我待你也可谓厚道,如今你得意了,全不念旧日情分。哪有这样为人的!只是这番埋怨冯氏连着宁姐儿也不敢告诉,更别说谢显荣了,又忍气来劝谢显荣好好当差办事,千万不要再惹玉娘做恼等话。
因顾鹊做得了赵王妃,谢显荣自觉丢了颜面,叫冯氏说了几回,竟做起恼来,反怪顾氏不会教导女儿,这才惹得玉娘不喜欢。说来宁姐儿除着面庞算不得美丽之外,余下的德工言,样样都拿得出手,是以冯氏哪里肯受这个罪名,当时犯唇相讥,只说是谢显荣自作聪明,自家上赶着要把宁姐儿与赵王作配,这才惹得玉娘不喜欢,方便宜了顾鹊。
谢显荣本就窝着火,叫冯氏喊破,恼羞成怒之下砸了一套杯子,冯氏当时就痛哭起来,这是谢显荣与冯氏两个婚后头一回破脸,却是吵得十分激烈。侍女们见着世子与世子夫人吵得面红耳赤,都上来劝解,一时间又哪里劝得开。这一对夫妻,在境遇平常时举案齐眉,乍然富贵时还能恩爱不移;可等到再到逆境,因彼此都失了本心,是以渐渐离心。
谢显荣与冯氏的这一场争吵,到底还是惊动了马氏。马氏从前不喜冯氏,可这些年婆媳下来多少也有几分情分,看着冯氏来请安时双眼红肿,倒还劝她,只说是:“他在外头也艰难,脾性不免大些,你做妻子的,忍耐一二也就过去了,何苦与他争吵哩!倒是坏了夫妻情分。”冯氏听说,手脚也有些发抖,涨红了脸,双眼含泪,到底不敢辩驳。马氏又徐徐劝解了冯氏几句,这才与冯氏道:“赵王即定了王妃,宁姐儿也要快些定准人家了。也免得叫人说嘴。”冯氏忍气吞声地答应。
谢显荣与冯氏的这一场争吵,到底还是叫谢怀德与梁氏知道了。梁氏只与谢怀德叹息道:“殿下从没想着叫我们家的女孩子再与皇家牵扯呢,世子与嫂子怎么就瞧不明白呢。他们竟还能自荐,平白地惹了殿下做恼。殿下哪里是个肯忍气的,世子逆了她的意思,挨些教训也是应该的,只可怜了宁姐儿。”
若谢显荣与冯氏不曾惹着玉娘不喜欢,便是赵王妃定着了顾鹊,玉娘也可召宁姐儿入宫说话,只要有这么一回两回的,大伙儿也就明白皇后依旧喜欢自家侄女儿。可自赐婚圣旨下后,玉娘倒是赏过顾鹊东西,对宁姐儿却是一字不提,明白些的还能不知道实情吗?
谢怀德按了按额角,冷笑道:“想殿下初进宫时,前有李庶人,旁有高贵妃,侧有陈庶人,更别说那些贵人采女们,一个个虎视眈眈,哪个是好相与的?饶是如此,殿下也只凭着自家熬了出来!他那个榜眼怎么来的?我那大哥哥还当着殿下离不得家里人扶持!可是糊涂透顶!”说了又与梁氏叹道,“你明儿递个帖子与殿下,先恭贺殿下喜得佳妇。而后替宁姐儿求个情。便是她父母昏聩,她总是个无辜的。只消殿下肯见一见宁姐儿,甚流言都没了。”
梁氏笑道:“倒是巧了,我正有个计算还待与您商议呢。”说着将写得的请见帖递了与谢怀德看。原是从来外命妇的请见贴上都写着丈夫的官爵名姓,与自家诰命姓氏,若是要带人,所带人的名姓,出身是甚,年岁几何,也要写明,待得宫中准了,才许进宫。是以梁氏写贴时,将宁姐儿也添了上去。
却是梁氏一来看着宁姐儿无辜,二则,梁氏也知道谢怀德,是个看重家人的,总会替宁姐儿开脱一二。是以盘算着自家进宫时带了她去,只消宁姐儿能进宫,外人又怎么知道是自家求见的还是皇后宣召的呢?
谢怀德看着梁氏这帖子,脸上果然显出笑来,拉了梁氏的手道:“好娘子,好夫人,你想得周到。”梁氏抿了唇笑道:“我也只能做在这里了,殿下见与不见的,只看宁姐儿自家的福气了。”谢怀德道:“这是自然。”
梁氏的帖子递进宫去,往常都是次日就能得着答复,这回却是迟迟没有消息,直过了四五日,连着梁氏只以为玉娘恼着谢显荣夫妇,因而迁怒,自家也失了信心,宫中却来了人,来人是椒房殿总管金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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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天宝
作者有话要说:天宝是唐玄宗的年号,共十五年。
吴越武肃王钱镠也曾经设年号天宝,不过,只有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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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玉娘接着梁氏求见的帖子,自家倒也感叹一回,因景琰恰在她身边,便与景琰道:“梁氏倒是有心。”
便景琰是公主,身份上强过她去的,普天之下也不过两三个。有公主身份在,景琰又是个烈性的,倒是没人敢欺她的。可若是太过顺遂,叫人哄了去,也不是不能惹下祸来。到底玉娘与景琰也是母女,自然有情分在,因此在人情教养上不肯松懈。常把世情来教导她,故而景琰如今也比从前沉稳些儿,瞧着梁氏的帖子,倒也感叹了句:“二舅母有善心。”玉娘趁机引了这事与景琰道是:“人即有善心,若能成全且与你无害,不妨成全一二,也是你的功德。”景琰肃容称是。
因梁氏心存一念之仁,玉娘便不肯叫她灰了心。且玉娘为着日后计算,固然要打压谢显荣,可宁姐儿到底无辜,倒也不忍使她太受牵连,也不好叫谢显荣全然灰心。是以接着梁氏的帖子没几日后,便叫金盛亲自接宁姐儿进宫。
椒房殿内侍总管亲自来接,何等的体面风光。果然,宁姐儿这一回进宫之后,京中传说她失了皇后欢心的流言果然少了许多,那些勋贵大臣家的女孩子如从前一般同她往来,宁姐儿到底松了口气。只是。谢显荣与冯氏经此一事后再不如从前。
谢显荣是甚样人?一个读书人,明晓得以庶充嫡一旦揭发是有罪名的,为着利禄,竟在谢逢春要将孟姨娘所出的玉娘记在马氏名下,好去参选时,不独不拦,反以父母之命为由亲自填了履历。这样的人,若是不曾得意,那也好说;得了意再忽然失意,哪有不恨的。他自不敢怨恨乾元帝与玉娘,也不好怪谢怀德,就将一口气都出在了冯氏身上,自夫妇争吵之后,谢显荣竟是绝足不曾回房。
冯氏比之谢显荣更可怜上许多,谢显荣还有个她好怨恨,她又怪得谁来?郁郁之下,竟就病倒在床,她身子素来强健,少有病痛,只是身子强壮的人一旦病倒,反比平常柔弱些儿的更难痊愈,竟就缠绵病榻。
承恩公府如今倒是请得动御医,连换了两三个御医,都说冯氏这是心思郁结,只要开放心胸便好。可冯氏虽有儿女孝顺,可婆母不是个和善的,又叫谢显荣冷淡着,一时之间哪里放得开心胸来。
不想冯氏病了几日之后,谢显荣倒是回了房,又亲自劝她,叫她好生养息,又将伺候的侍女们叱喝一顿,只说她们服侍不尽心云云,不免叫冯氏以为谢显荣这是回心转意,却不知这是谢怀德寻了谢显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