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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未央_分卷阅读_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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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得景晟说话声音,景琰把帕子捂了眼迎了出来,见着景晟就哭道:“元哥儿,你瞧瞧娘去,娘素来喜欢你,许还能认得你。”说在这里伤心无限,眼泪落得更急些。景晟抿了抿嘴儿,迈步进得内殿,就看着母后散发寝衣地蜷缩在床内,脸上带些惊恐模样。景晟也险些落下泪来,忍了泪向着床前挪动几步又道:“娘,元哥儿呀,莫不是您连元哥儿也不认得了?”一行说着一行探手要去拉阿嫮的手。

    不想阿嫮竟是往后退了退,却是叱道:“你这孩子,生得倒是聪明面孔可怎么胡乱叫娘呢?!我哪里是你娘,我是,我是。”阿嫮连说了两个我是,又做出副想不起自家是谁的形容来,也哭道:“我是哪个呢,如何我一点子也想不起了。”阿嫮这一哭,莫说是景晟景琰景宁兄弟姊妹三个捱不住,陪了一同洒泪,便是椒房殿内服侍的宫人们也齐齐跪了哭泣。

    景宁也知道,在母后心上并未将景琰看得太重,可景晟不同,母后偏爱景晟,有些眼力界儿的都能看明白,这也难怪,到底一个是公主,一个却嫡出皇子,可连着景晟也不认得了,哪能不慌,只是不肯死心,非要自家一试,是以一面儿哭一面儿往床前爬去,又道:“娘呀,您仔细瞧瞧,我是阿宁啊。阿宁落草就没了生母,如今连您也不要阿宁,叫阿宁可怎么活呢?”

    景宁起先哭诉是为着想使阿嫮想起从前的事来,可说到后头想及自家身世,倒是真情流露,几乎是泣不成声。不想景宁这番连着旁人也听得动容的话,阿嫮依旧是个不动声色地模样,反递过帕子来,做个同情的模样道:“你是孤儿么?好生可怜,只是你认错人啦。”看得这样,景晟三人哪里还有话说,只望着僧录司道录司两个主事过来好问一问母后到底撞克着什么。

    不想僧录司道录司两个主事奉召前来,在殿中四周一转,一个念念有词,一个掐指而算,都摇了头。景晟看着两人摇头,顿时大怒,指着两人道:“尔等领着朝廷俸禄,统领天下尼僧道人,这丁点儿小事也办不成吗?要你们何用!”

    道录司主事急道:“非是贫道无用,实在那魂魄厉害,他的怨气迷了太后五窍,使太后目不能识人、耳不能闻声、心不能主思,故而太后眼中瞧见的不是圣上、不是赵王殿下,不是越国长公主殿下。若是他缠着的人不是太后娘娘,贫道自有手段叫他魂飞魄散,无如太后在他手上,贫道不敢妄动。”这话分明是说若是强令他收了沈如兰的冤魂,指不定太后就要跟着一起去了,还不待景晟开口,景琰与景宁两个已是同声共气道:“不可!”

    僧录司主事也道:“若是冤魂自家愿去西天,贫僧自能替他超度,使他超脱轮回,不堕落苦海。无如他一口怨气不消,长久盘桓人间,使眼耳鼻舌身意都被怨恨蒙蔽,不教他消了这口气,他若是发起狂来,太后娘娘还要吃苦哩。”

    景晟听在这里,抖了唇回头看向内殿,却见自家母后依旧躲在床内,便是有宫人端了茶与她吃也叫她一掌打翻了,他本就是个有孝心的,看得母后这般模样,再叫景宁与景琰两个在身边一求,也就心软,与景琰道:“四姐,你好生看着娘,我与五哥去去就回。”说了抢先往殿外行去。

    到得椒房殿外,景晟便将脚步停下,咬了牙与景宁道:“宣罗士信,朕要亲自问一问高、宋二人。”口上说着脚下更不停留,景宁只得与跟上的如意道:”好生服侍圣上。”自家去宣罗士信不提。

    又说宋朗与高鸿两个在刑部大堂上替沈如兰鸣了冤,之后依旧如前两日一般还押在大牢内,依旧不许家人探望,两个只得苦捱,一面想新帝即是个孝顺的,为着他母后也要感激他们一二,许就饶了他们不死;一转念又想,若真要揭破此事,先帝脸上须不好看哩,新帝未必喜欢,是以几乎好说是如坐针毡,不过半日已仿佛过得一世一般。

    二人正坐立难安时,忽听得大牢沉重的铁门隆隆作响往两边移去地,风从打开的牢门处卷了进来,将两壁的火把卷得摇曳欲熄。高鸿离着大门近些,听着响动,立时扑在门前查看,却见狱吏挑了气死风灯走在前头,身后跟了四个手扶钢刀的侍卫,再后是个样貌粗豪的男子,却是大理寺卿罗士信。罗士信走在侧前方,做个引导的模样,他身后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皇子常服,身量尚未长成,叫罗士信与那几名侍卫一比,更显得单柔。高鸿却也认得,正是赵王刘景宁。

    看得是刘景宁,高鸿心上先是一沉,不由离得栏杆远了一步,不想赵王却是走上两步,借着灯笼透出的光将他上下敲了敲,见他未受大刑,这才放心,慢慢地点了点头,脸上透了些笑容:“罗大人,高鸿到底是王兄的母舅,孤欲与他说几句,你可方便?”

    罗士信貌如壮汉一般,心思却是细腻,知道赵王虽是闲王,却也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与圣上情分颇好,这回又是领着圣上旨意过来,必是有要紧事与高鸿交代,自然答应,使狱卒将门打开,自家先与高鸿道:“殿下与你说话,你仔细着。”说了方请景宁入内。

    景宁进得牢房,四下一看,见牢房里搁了一张木板床,上头倒还铺了被褥,便往床边走去,竟是在床上坐下,方与高鸿笑道:“这里还有凳子,你过来坐着,我们说几句。”

    见着景宁,高鸿心上先有不详之感,待得景宁亲自走进牢房,又在床上坐了,神态瞧着颇为平和,心上也略略镇定了些,方走在景宁对面,告了个罪也就坐了,

    景宁轻声叹息道:“孤知道你如今心上有怨,固然你犯了国法,大哥也太薄情了些,一点子情分也不念。”高鸿听这句,自以为景宁是来挑唆他与景淳不和的,虽他也觉景淳无情,可听着景宁这话,到底禁不住要为景淳辩解几句,道是:“到底我身犯国法,晋王殿下也不能枉法。”说话时无意间一抬头,正看在景宁脸上,见他双眼微红。连着唇鼻也有些肿,仿佛狠哭过一回的模样,心上忽然一动,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反道:“殿下脸带哀伤。”

    景宁听着高鸿这句,先是一怔,脸上慢慢地红了起来,轻咳了声方道:“你在堂上言道你遇着沈如兰鬼魂喊冤,实情如何,你且说来。”

    听着景宁这话,高鸿心上鹿撞一般:莫不是那宋朗并不是为着活命胡言乱语,却是真叫他遇上了沈如兰的冤魂,且那冤魂已缠主了太后?是以圣上方使赵王来问话。怪道哭成这样哩,太后与赵王来说,与亲娘也不差什么了。赵王来问我而不是宋朗,想必是瞧在我是景淳母舅的份上,要送我一个功劳,即如此,说不得要小心些说话。

    高鸿定了定神,故意做个回想的模样,停了回方道:“那日高鸿下得大牢,满心惶恐,也不能寐,直熬到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盹着,不想才一合眼,不知哪里就吹了阵风来。殿下不知道,这大牢中重门重锁,是一丝风也不透的。这一阵寒风自然叫高鸿惊醒,张眼看时,却见沈如兰立在这里。”高鸿说着,将手虚虚一抬,就点着牢房大门处,“恍惚看去,倒是旧时模样。”

    说在这里,高鸿停了口将景宁觑了眼,见他听得认真,方继道:“他与我寒暄几句,又笑说:‘李源老匹夫也有今日,当日他怕我夺他功劳,用通敌信来害我,如今自家也家破身死,实在是天理昭昭。只是我依旧身负通敌罪名,在地狱中也要受人白眼,如何甘心。’他原是从前的容貌,说得这句,那头忽然掉了下来,我吓得大叫出声。不想身周竟是没一个人听着,我焉能不怕,顿时大叫起来。可凭我如何叫嚷,牢中狱卒、囚犯仿佛都听不到一般,不曾惊动一人。”

    景宁听这番长篇大论哪能不急,趁着高鸿的话告一段落,忙道:“他作甚缠着母后不放?他到底要我们怎么着,才肯放过母后?”高鸿抬眼将景宁瞧了眼:“沈如兰道是,从前因有先帝在,帝王紫薇之气护佑,故而他近不得椒房殿。如今先帝驾崩,椒房殿中都是阴人,他自能来去自如,要如何,倒是未明说哩。”景宁听在这里,将脸埋在掌中,停得会方抬起头与罗士信道:“你去取套干净衣裳来,我要带了他面圣。”

    景宁与高鸿说话时并未叫罗士信回避,是以罗士信听得明白,看着景宁先出来,忙将他拉在一边,压低了声音道:“殿下,罗士信有一语。”景宁看了眼罗士信,将头点了点,罗士信便道:“士信以为,即是李源陷害,李源就是罪魁祸首,圣上不过是叫奸人蒙蔽了。如今圣上仙游,自是知道了前因后果,自觉愧对贤良,故而托梦与太后,要替沈如兰平冤。有此一语,世人自然只有称赞圣上贤明的。”

    也实在是罗士信此人会得奉迎,知道依着如今这情景,沈如兰一案若是翻了,先帝至少也是个信用奸佞,屈杀良将。若是不替沈如兰雪冤,太后出了甚事,圣上日后少不得迁怒。旁人还罢了,自家这个听得详细的人,先就躲不掉。是以片刻之间竟就叫他想出这个主意来,假托先帝托梦,如此一来也好勉强搪塞,便是有人不信,总也有人肯信哩,实在是现如今最好的法子了。

    只是罗士信也知道景晟脾性,其敏感之处更胜先帝当年,只是因着年纪还小,还不大显。若是自家将这个主意送与新帝,他日新帝长成,必定容不得他,沈如兰便是先例。倒不如把这个人情送与赵王,赵王秉性温柔退让,是皇室中难得的真正还有几分人心的,自家兄弟出的主意,圣上多半儿不会生出芥蒂来。便是圣上因此与赵王有了龃龉,赵王到底是是太后养子,待得太后甦醒,自然护得住他,不会有甚大碍。

    景宁听了罗士信的话,细细想了想也就点头应允,又笑道:“你这主意甚好,待回见着圣上,你亲自禀告。”罗士信忙道:“此计殿下说来方好,不然圣上问起殿下为何耽搁了这些时候,殿下如何说呢?”景宁听着罗士信这话,脸上的笑容果然淡了淡,过得片刻点头道:“孤知道了,必不会说你。罗大人只管放心。”

    景宁这话一说,直叫罗士信满脸通红,这时高鸿也换了衣裳来,另一侧牢房的宋朗也一般换了甚干净衣裳,依旧枷锁脚链铐了,由景宁带了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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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是防盗,

    景淳婚前,玉娘是全盘交与高贵妃的,自是得着高贵妃母子们感激,景宁却是她抚养长大的,说不得操心一二。是以玉娘亲自与景宁解说一番,说得几句略有口干,景宁已奉上茶来,玉娘接过喝了半盏,顺手搁在一旁,又问景宁道:“你府中长史、典军关系到你身家性命哩,若是有个二心,你就有许多麻烦,是以自家仔细挑选了信得过的,报上名来,我与你父皇说去。倒是内侍宫人还罢了,总是内府局送了来的,只消我还没死,总没人敢与你捣鬼。”

    景宁听玉娘说出那个“死”字,已是跪倒在地,双手按在玉娘膝上,仰头看着玉娘,恳求道:“娘,您慎言,这样不吉利的话万万不要再说。您便是不为着您自家,也要为我们几个孩子想一想,没了您,我们几个可怎么办呢。”唯恐玉娘不将他看重,又把景琰景晟比出来,苦苦相劝。

    玉娘自决定进宫,早就不将生死放在心上,是以随口就说了那话,不想景宁倒是急起来,脸上都白了,倒不似作假,再叫他往膝上一搭,拿乌黑的眼睛一看,仿佛就是景宁才到她身边那些日子。那时景宁还极小,想是怕她再将他送回广明殿去,所以粘人得很,时常抱了她的腿,张了湿漉漉的大眼与自家说话,恍惚就是如今这样。想起这些,玉娘心上不禁一软,探手在景宁头上摸了摸:“傻孩子,哪个能不死呢。罢了,我日后不说便是。”

    景宁听着玉娘答应,这才起身,也不坐回去,只说博士布置了功课,躬身告退,待得出了椒房殿,带了贴身的内侍匆匆往广明殿赶,走了不久便抬手将眼角的泪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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