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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_分卷阅读_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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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您请起来说话,您躺着的贵妃榻是我们小姐的陪嫁,我要查看有没有毁损,记在帐上的。”

    白夫人一愣,两个婆子上去将她从贵妃榻上拉开,掀开褥子细细检查一番,点点头。管嬷嬷说道:“紫檀梅花锦地贵妃榻一张。”一旁等候的账房笔如走龙般记下。

    “岂有此理!”白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顺手抓起案上的茶盅摔在地上。

    祝媒婆忙拉着白夫人的手劝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呢,万事好商量,莫要动气。”

    白夫人厌恶的拍开祝媒婆,“你少来这里装好人!三姑六婆,有几个是好东西!你也配说君子?!敢情是怕我向你讨回谢媒钱吧?你放心,我才懒得讨要,那十两银子就当给你做棺材本了!”

    祝媒婆早就历练出了唾面自干的本领,她赔笑道:“我不配说君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小人谢过您给的棺材本,白灏和沈小姐的亲事是小人做的媒,小人希望你们好聚好散,莫要斗气了。”

    “啊也!”管嬷嬷心痛的捡起一个碎片,对着夕阳叹道:“是官窑梅花三弄甜白瓷,小姐陪嫁里最贵重的一套茶具,自己舍不得用,孝敬给您使,您不知珍惜,随手就砸了,哎哟哟,碎了一个,这一套茶具就废了,先记下,以后找白家怎么描赔,还要回去请大少奶奶示下。”

    白夫人怒火更炙,却再也不敢乱摔东西,厉声道:“刁奴休得欺我!我儿成亲三日,新婚燕尔,夫唱妇随,如何会和离?刁奴乘我儿和儿媳去岳父归宁,假传消息谋夺我白家家产,管家!还不快去顺天府报官!”

    这老妇果然难缠,不见棺材不落泪,管嬷嬷说道:“白夫人尽管去报官,我们一大拨人在这里清点嫁妆,您也知道,除了这屋子里的家具等大家伙式,还有六十四抬手插不进的嫁妆,一时半会这事也做不完,跑不了的。”

    “不过呢,沈白两家毕竟做过儿女亲家,您可别怪我没有提醒您,顺天府衙门有您儿子亲手写的和离文书,黑字白字的,我们少不了反诉你们白家诬告,加上谋夺我家小姐的嫁妆,这个罪名可不小,真要去打官司,贵公子去秋闱的资格有没有还两说呢。”

    祝媒婆连连点头道:“白夫人,事已至此,可别闹大了,您儿子确实写了和离文书,我这个媒人做见证也签字画押了,不信您瞧,我手指甲缝里还有红印泥呢。”

    秀才犯了罪,是要被取消秋闱资格的,白夫人忌惮儿子的前程,没有再提报官的事。只是儿子还没回来,即使祝媒婆指天发誓是真和离了,她也不敢确定,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八九成是真的,还是干闺女说的对,沈家商户出身,行事粗鲁不懂规矩、不知廉耻——若真是那书香世家嫁闺女,别说只是立规矩,纵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没有像沈家这样成亲三天就和离的啊!何况自己不过是稍微言语敲打了一下新媳妇,没把她怎么样嘛。

    罢罢罢,这样的亲家不要也罢,等儿子高中了,什么样的名门淑女娶不到,反正儿子不吃亏,还白睡了那小蹄子两天,失了清白的女人,将来说破天也只能找个年纪大的鳏夫嫁了,做那现成的娘也够恶心的。

    恶毒是卑劣者疗伤的神药,白夫人很快恢复了精神,吩咐心腹收拾箱笼,从苏州老家来南京是打算跟着儿子儿媳长住的,除了田亩房子家具被褥等粗笨过大的东西,能带走的基本都归置起来,套了骡车拉到南京。

    看着自己的旧物被人从精致华丽的家具里清理出来,白夫人实在不甘心被灰溜溜的赶走,冷哼道:“沈家是没人了吗,派个奴婢抬嫁妆。”

    管嬷嬷笑道:“谁来说话,那也看看和谁说话。您一个白身,我们家老太太、大少奶奶可都有诰命的,少不得由我跑一趟,收拾收拾屋子了。”

    那意思,就是把自己当破铜烂铁扫地出门了,从来没受过这种侮辱,白夫人欲驳几句,又觉得和一个奴婢相骂实在有失身份,哽哽咽咽的就像被捏住了脖子的母鸡,祝媒婆在一旁没话找话,生怕白夫人一时受不住打击,出了事就难办了。

    沈家清点嫁妆,白家收拾箱笼装车,两家的下人彼此瞪眼吐口水,时不时言语肢体摩擦几句,粗人吵架,就像后世一群人在街头比RAP,语言和肢体都带着韵脚节奏,都是殷切真诚热情的问候对方所有长辈,无论这些长辈性别、年纪、美丑、甚至阴阳两隔,都无法阻止他们欲发生某种关系的强烈愿望。同时以突破遗传基因等等传统学术角度,创造性的论证对方长辈和猪狗猫等动物的近亲关系。

    为了成亲重新修缮过的院子弥漫着强烈的火药味,三天前成亲时响了一天的鞭炮都没达到这个效果。

    半个时辰后,两家仆人不满足口舌之争,正欲把战斗升级到拳脚,白灏的书童明月失魂落魄的跑进来叠声道:“夫人夫人!少爷回来了!少爷被沈家人打了!还逼着少爷和少夫人和离!”

    且说沈义然和沈三爷拉着白灏去衙门交和离文书,事毕后沈义然见白灏步履蹒跚、双颊肿成猪头样,和离书写的字字泣血,貌似对妹子还有深情,一路上口中还锤头顿足悔过不迭,心里到底舍不下三年同窗之谊,去街头药店买了清淤消肿的伤药,亲自把白灏送回来。

    听明月这么一叫唤,沈义然的书童清泉气得跳下车辕子,一脚踢向明月的后腰,“瞎嚷嚷什么?自家公子能做出丑事来,就不要怕挨打!”

    明月栽倒,呲牙欲踢回去。其实这两个书童本来不叫明月清泉的,三年前沈义然和白灏在国子监初次见面。两人言谈甚欢,相见恨晚,又恰好分在一个房间住宿,两人白天读书,夜晚卧谈,某夜聊到王维《山居秋暝》一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之句,笑谈间给各自的书童改了名字,一唤明月,一叫清泉,以此纪念两人的友情。

    “明月!莫要胡闹,快快扶我下车。”白灏勉力从马车里钻出来,明月拍了拍屁股上的浮灰,瞪了清泉一眼,奔过去扶白灏。白灏十分在意形象,他已经在路上梳理整齐,洗净脸上脂粉,头戴方巾,只是耳边的玫瑰花早就丢了,大红程子衣在推搡中变得皱皱巴巴,脸上涂了消肿的膏药,但一时还没见效,远远看去就像熏烤过的猪头肉。

    “我的儿!”看见儿子这番模样,白夫人吓得手脚发软,头晕目眩靠着樱桃树才没倒下,白灏在明月的搀扶下过去安慰老娘,“娘,我没事的,都是些皮外伤,明日消了肿就好。”

    被管嬷嬷几番挤兑,一直碍于面子和沈家的威势没有发作,如今看见儿子,白夫人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哭道:“我的儿!你要有什么好歹,为娘将来指望谁?”

    看着猪头脸,想摸又不敢摸,愤然问道:“今早出门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沈家就和离了?和离也就罢了,怎么又把你打成这样的?你告诉为娘,为娘就是豁出去这性命不要,也要告状为你讨个公道!”

    白灏低声道:“娘,不关别人的事,是儿子酒后做了混账事,私德不修,辜负了大舅子——哦,不,是沈二少爷的托付,配不上他的亲妹子。”

    白夫人不甘心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沈家有钱有势不假,咱们白家在朝廷也不是没人。”

    “娘,您千万别这么想,咱们和族里那几位当官的叔伯来往平平,再说这事本就是我们白家理亏,何况成亲三日就和离,沈二小姐一女孩子家肯定比我这个男人吃亏。再说——”白灏擦拭额头汗珠,不小心碰到兰芝指甲抓的血口子,哧哧吸着凉气道,“我马上要回国子监预备秋闱,一旦闹的沸沸扬扬,同窗和老师怎么看我?说不定连秋闱的资格都要取消,娘,别折腾了,功名要紧。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白夫人欲再说些什么,书童明月挥着折扇给白灏扇风,说道:“夫人,少爷这个样子像是中了暑气,我们找个地方给少爷喂水擦澡,煮点消暑汤药喝喝。”

    白夫人这才注意到儿子面部没有红肿的部位脸色发白,嘴唇微紫,浑身汗如雨下,像是中暑的症状,忙取了仁丹给儿子服上,又开箱笼寻藿香正气水,明月跑出雇了马车,搀着半昏迷的白灏上车,这时院里白家世仆已经套好了装满箱笼的骡马车,白夫人命人卸了门槛,好让骡马车出去。

    “慢着!”管嬷嬷横刀立马堵住院门,“我们嫁妆还没清点完,你们现在就走了,万一少了几样东西,白夫人呐,您瓜田李下的,那可就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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