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竹悄悄起床,走到井边沐浴更衣,还要小心手脸的伤口不要碰到水,夜风袭来,沈今竹冻得抖抖簌簌,好在圆慧给她剃了光头,不用洗头发,省了不少事。
洁净身体,穿上簇新的僧衣,沈今竹以极其虔诚的姿态对着西南方跪拜,三叩首,这是她母亲坟墓的方向。到今日,她就九岁了,母亲也离开她九年。她设想过好多过生日的场景,就是没想到居然是在逃亡。
沈今竹回到房间,刚躺下,隔壁床位的小沙弥突然开了口,问道:“你今天为什么要骗我?火头僧说你是烧伤,你对我说的是擦伤,那荒郊野外的,你从那里弄的火?你弄火做什么?晚上我提着食盒给外头守卫的士兵送饭,这些士兵议论说太子湖起火了,一个小岛烧的干干净净,是不是和你有关?”
沈今竹完全忽视了小沙弥所有的问题,恼羞成怒,目光喷着火,跳到小沙弥的床上,掐着他的脖子低声喝道:“你有毛病啊,半夜偷看别人洗澡!”
小沙弥直翻白眼,双手奋力掰开沈今竹掐在脖子上的手,沈今竹手腕本来就有烫伤,被小沙弥按到伤口,立刻松开双手,顿时疼的直落泪,小沙弥见沈今竹抱着手腕哭了,知道自己刚才打到了沈今竹的“七寸”,忙将搁在窗台上火头僧给的瓷罐子搬来,要给沈今竹上药,沈今竹一脚踢开小沙弥,自己抹上药膏,小沙弥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委委屈屈说道:“你进来时我刚醒,那里知道你刚才洗澡——洗澡有什么好看的。这些问题本来打算睡觉前问的,我洗了澡回来,你已经睡了,不好叫你起床。”
沈今竹凶巴巴瞪着眼说道:“太子湖离骡车远着呢,我是插着翅膀去小岛放的火又飞回来?我随身就带着火镰,中途从骡车下来,顺便从里头素菜筐里拿了两个小芋头想找个地方烤烤吃了,不小心烫了自己,还把脸给摔了。这下你满意的了吧,还有没有问的?没有问的就闭嘴,以后若再半夜说话吓人,我就——”
想想如今自己是虎落平阳,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可以发号施令,再说明日自己就去找怀义求援,再也不回这里,威胁也没有什么鸟用,沈今竹将话咽进去,说道:“总之别半夜在背后说话,吓死人了。”
言罢,沈今竹躺倒自己床上,洗了澡,被凉风吹的没了睡意,脑子里想着明天如何去大厨房,抢着去抬送到怀义院里的食盒,借着机会找他护送自己回瞻园找姑姑去。
一旁床上小沙弥也是装睡,大夏天的,他将被子裹得严实,手脚还瑟瑟发抖,暗想这个小沙弥为何要故意避开所有人单独洗澡?为何他洗澡更衣后还要对着月亮三拜?说书的经常说,狐狸精就是在夜间修行时,对着月亮三拜,以吸取日月之精华,莫非这个小沙弥就是是狐狸精变的?
再细想时,觉得这个小沙弥虽然皮肤微黑,脸上伤痕累累,但是五官却十分精致赖看,尤其那双眼睛,目光灼灼,就像炉膛的火似的,好看,又有些可怕,眼底似乎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对!就是狐狸精!妖精都会飞的,估摸是乘着下骡车休息,飞到太子湖小岛上吸收日光精华修行,结果没做好,自己受了伤不说,还把小岛都烧了。
第二日,果然是天没亮,小沙弥们就被叫到大厨房干杂活,沈今竹旁敲侧击终于打听到那个崭新的剔红富贵牡丹食盒是怀义公公的,当各色小菜点心汤粥等物在食盒里装满时,尽管手臂依旧酸痛,沈今竹还是咬牙提着食盒往外走,去给怀义送饭,逃脱这个是非之地。
岂料刚出了大厨房院门,沈今竹便被两个十三四岁、高自己一头的小僧拦住去路,“停下!你提着公公的食盒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沈今竹装乖顺,说道:“给公公送早饭啊。”
那小僧一把夺过食盒,还推搡着沈今竹,鄙夷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去公公面前服侍!”
另一小僧呲笑道:“你是昨天刚进来的小沙弥吧,什么规矩都不懂,还敢去给公公送食盒?真是自不量力,今日不给你点教训,明日定会再来和我们抢这个美差!”
言罢,这两个小僧就要围殴,沈今竹暗叹: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昨日的中年胖火头僧出面解围,说道:“你们两个还不快把食盒给公公送去?再晚些就不好吃了。”
两个小僧方不再理会沈今竹,轮流提着食盒走了,火头僧说道:“公公吃的高兴了,会出手阔绰打赏,因此这院子都抢着给公公送食盒,你们这种刚来的小沙弥如何去抢的过他们。”
沈今竹惊讶道:“出家人也能收打赏吗?”
火头僧叹道:“世风日下,这佛门也越来越不清净了,也渐渐成了藏污纳垢之地,这佛门和红尘竟无区别了,连我这个做饭的都看不惯,等忙过这阵,我就去求住持,从此留发还俗。”
昨晚的计划失败,沈今竹意兴阑珊的回到大厨房,又被人指使着和一个小沙弥抬一个大食盒去香客居住的院里送早饭。
沈今竹只得照办,一个小院里,丫鬟要她就在院门外头候着,自己提着食盒拎到小院的凉棚里摆饭。莫非这丫鬟是嫌自己脏?沈今竹不解,不过她巴不得如此呢,那食盒也够重的。
凉棚里,一个女童赞道:“吴敏,你住的院子好大啊,还单独住一个院落,我和娘和别人挤在一个院子里,怪没意思的。咦,连寺里送的早饭都比我们精致些,你们魏国公府的人就是比我们曹国公府的人要矜贵呢。”
沈今竹一听到吴敏的名字,赶紧朝着凉棚里看去,果然是瞻园的那个吴敏!是了,我搬到凤鸣院的当天,她就带着五本朱墨本《唐诗》作为乔迁之礼送给我,是凤鸣院第一个客人。当时她就说母亲忌日将至,次日便和弟弟吴讷一起去寺庙小住,为亡母念经祈福,哎呀,我怎么忘了她们姐弟两个也在鸡鸣寺呢。
第42章大小姐遭遇极品亲,姑表亲古槐下开撕
提起亲戚二字,恐怕大多数国人心里掠过的第一个念头都不是什么正能量的东西。什么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什么远亲不如近邻、什么皇帝还有几门子穷亲戚、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等等,对亲戚的体会都很复杂:关键时刻基本靠不住,平日里亲戚却借机用各种方式强行插入干涉你的生活,而你迫于各种压力生生的将撕破脸的念头压抑在心里,差点生生憋出病来。
亲戚是坚定不移、久经考验的逼相亲党、逼婚党、催生党、“别人家的孩子”党、“谁谁买的比你便宜”党、“你家孩子怎么不穿开裆裤”党、“怎么还不生二胎”党、“怀孕不能开wifi玩手机”党、“一早一晚开大喇叭跳广场舞”党、除此之外,还强行把你拉到朋友圈,一天到晚转发各种“小心十种食物让你后悔终身”、“女人应该晓得的十种事情”、“就这样做一个贤惠的女子”、“读完这些话能改变一个孩子的一生”等宣扬女人最大价值就相夫教子的直男癌似的心灵鸡汤、以及水米粮油牛奶豆浆各种蔬菜肉类不能吃,恨不得靠着充电补充能量的伪科学科普。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从四维空间的角度如此强势的在属于你的生活里刷存在感。
所以古雅典有位号称“人生的镜子”的多产剧作家米南德用辛辣讽刺的语言说道:其实有时候亲戚少,未必是件坏事。
此刻魏国公的亲外孙女、靖海侯世子的嫡长女吴敏正想着:唉,有时候亲戚多,还真不是什么好事。这极品亲戚找上门来,她也不好赶出去,甚至不能冷着脸不咸不淡的接待,为什么?因为这两人都是她还没出五服的长辈啊!
这对极品亲戚正是曹国公府李七夫人何氏和女儿十小姐李贤惠,魏国公太夫人是曹国公府的姑祖母,论起辈分,吴敏要叫李七夫人表姨祖母,叫比自己还要小三岁的熊孩子李贤惠表姨,其实叫就叫吧,谁让你是个晚辈呢,可这两个长辈行事说话太过孟浪随便了,即使用平辈的礼数对待,吴敏也觉得很难为。
李七夫人何氏是商户女,听说娘家何家鱼行是金陵城鱼行的行首,就出身这一点,吴敏心里就有疙瘩。吴敏外祖家是金陵第一家族魏国公徐家,本家是称霸东南沿海的靖海侯吴家,不管是父族还是母族,往上数多少代都是贵族中的贵族,这吴敏可谓是贵女中的贵女,等闲商户女是入不得她的眼的。
这位表姨李贤惠更是不知所谓了,说话不知深浅,一味的曲意迎奉讨好,眼珠子总是盯自己的衣饰看,好像在品度自己的穿衣打扮,这种衡量的目光让吴敏很不舒服,恨不得要她闭上眼睛和嘴巴,只是多年的教养使得她端坐在禅椅上,面上带着浅笑。
外人看不出来吴敏其实已经恼了,但打小伺候她的丫鬟秋水心里却是门儿清,见外头小沙弥送来了早饭,心想这对不速之客母女总算要走了——小主人都要吃饭了,客人总不能还赖着不走吧。正欲叫这小沙弥提着食盒进来,瞥见他双颊上有擦伤,似乎刚刚结粉红的嫩痂,就像脸上堆着胭脂没有推开似的,很是难看,丫鬟怕惊着小姐,便不让这丑丑的小沙弥进来,自己接过食盒,要小沙弥等在外头。
沈今竹并不知道自己是被嫌弃相貌而拦在外头,乐的自在坐在外头台阶上等着送回空食盒,可听到凉棚里头一个小姑娘叫起吴敏的名字来,却是心头一亮!对啊,国公府的正经外孙女在这里,这吴敏应该有些本事吧,毕竟她八岁就带着弟弟从123言情跑来金陵,还引得国公爷和靖海侯世子在战船上隔空对轰呢,如果实在接近不了怀义,退而求其次找吴敏也可以的,起码吴敏和自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不至于要帮着外人绑架自己吧。
沈今竹思忖着,想进去表明身份认亲,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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