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也震慑得住武臣,控的住内阁,便觉得大势已成,可以好好放松享乐一番了,诺大的京城都不够他玩的,听说通州闹土匪,他居然带着锦衣卫去剿匪,大象踩蚂蚁似的捣毁了土匪窝子,还跑到关外几次御驾亲征,亲自带兵打过鞑靼人,从无败绩——当然了,他若是败了,恐怕是没有心情下江南的。
沈今竹自认倒霉,庆丰帝却兴致正好,问曹核:“你和表妹打赌输了,输了她什么?”
——这个,曹核愣住了,不说吧是欺君,说吧又太丢人,正待含含糊糊的敷衍一下呢,徐枫最厌恶曹核那双虎眼总是偷偷看沈今竹,听庆丰帝如此问,他如何会错失这个“落井下石”的大好良机呢,赶紧一五一十将那晚烟雨楼曹核认赌服输,脱光衣服横渡秦淮河的“英勇”事迹说了一遍。
庆丰帝听得哈哈大笑,曹铨觉得丢大人啦,恨不得当即把这个笨儿子丢进秦淮河喂鱼!大皇子朱思炫居然也听懂了,很认真的问道:“表哥,秦淮河的水冷不冷?你光着游泳,那水里的鱼儿咬不咬小鸡鸡?”
一听这话,众人除了曹铨父子,全都大笑起来,尤其是徐枫,那笑声慷慨激昂,格外刺耳。沈今竹先是跟着笑了几声,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自己一个女孩子,好像应该装作听不懂才对!
沈今竹便强行憋住笑,脸色忽红忽白,曹核偷偷瞄着沈今竹,都看在眼里了,此时内心是崩溃的,其实不用他老子曹铨动手,他自己都想跳到秦淮河里头喂鱼去了,而徐枫却觉得此刻无比的舒适痛快,默默计算着曹核此时内心的阴影面积。
庆丰帝摇着倭金扇夸奖曹核:“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佩服佩服,曹核今后前途无量啊。”
曹核暗自吼道:我不要前途行不行,快把面子还给我!
一行人到了烟雨楼点了酒菜,当然是徐枫结账,徐枫找店伙计雇一艘三层大画舫,那店伙计有些为难,说道:“客官,今夜是八月十五中秋,也是江南贡院秋闱最后一天考试,等下午散了场,许多不能回家乡过节的外地南直隶儒生要在画舫聚会喝酒呢,大小画舫早早被包出去了,您若一定要把酒席摆在画舫之上,小的只能和画舫船主说和说和,看能不能匀一间房给您。”
真龙天子如何能与那些凡夫俗子同船?徐枫说道:“告诉船主,价钱加倍。”
——这,如此大手笔,店小二犹豫了一下,说道:“客官稍等,小的去问问船主。”
庆丰帝却连忙阻止道:“匀一间就成了,一整艘船就我们几个人怪没意思的,天南地北的人聚在一起才有好玩呢。”
沈今竹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曹铨,那曹铨置若罔闻,好像早有预料到庆丰帝有此举,暗想曹铨不愧为是好少年时中了武进士就跟随庆丰帝的老人了,太熟悉这位皇帝的性格,喜欢新奇事物、喜欢凑热闹,性子极为倔强,劝也劝不住——满朝文武,加上后宫太后、皇后轮番上阵,都劝不住庆丰帝上山剿匪,去关外打鞑靼人,曹铨就更劝不住了。
这徐枫不知死活,正待要去劝几句,被沈今竹使了眼色阻止了。徐枫暗想,还是听今竹的吧,连曹大人都没开口劝谏,那有我说话的份?曹大人是锦衣卫指挥使,他应该早就安排探子在四周护卫了,我操什么心,陪着皇上吃酒聊天足够了。
不一会,店小二就喜滋滋的来讨赏钱,说和一家画舫谈好了,将三楼的一间房租给他们开宴,徐枫爽快的给了租金和赏钱,命小二将酒席摆在画舫里。而曹铨手下的锦衣卫暗探来报,说已经强行租下了三楼隔壁的房间,其余两层有暗探扮作儒生的样子混迹其间防备,也有女探子扮作的烟花女子,连画舫水手都有锦衣卫的人,另外有几艘乌篷船伪装卖酒卖花的随时跟踪画舫,确保安全无虞。曹铨低声道:“知道了,叫兄弟们装的像些,别让贵人觉察出我们刻意保护,若惹得贵人发怒了,连我都护不住你们的。且警醒这些日子,等皇上回京二来,我会好好犒劳你们。”
庆丰帝要白龙鱼服来江南,早在两个月前就下了密旨告诉曹铨了,比起帮扶皇上继位时的腥风血雨,日惊夜怕,虽说在金陵锦衣卫每年也办不少类似贪腐、结党营私、甚至谋反等御案,但比起以前在潜邸做侍卫、比起北京的锦衣卫,曹铨在南直隶的日子就堪称清闲了,每日去衙门处理公务,夜晚钻密道去临安长公主府里和公主相会,除了有些头疼调皮捣蛋的儿子曹核以外,还真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
蓦地接到密旨,曹铨只觉得是五雷轰顶,他有多了解皇上的本性,就有多害怕出事。皇上下江南微服私访,此事除了搭顺风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安、金陵锦衣卫和金陵守备太监怀恩知晓,其余人一概不知,这也意味着五城兵马司,各地区的卫所都不负责皇上的安危,所有的压力都在锦衣卫身上。
曹铨之所以快刀斩乱麻和魏国公和解、将大哥圈禁,并铲除大哥的余党,除了曹家本身的利益,也有肃清金陵那些不安定因素,免得庆丰帝白龙鱼服到了这里,这些匪徒横生事端的原因。
只是曹铨没想到的事,他的雷霆手段使得金陵城再次恢复了平静,但他心灰意冷的大哥在今夜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黄昏,一辆马车从遗贵井出发,速度很快,要赶在关城门之前去外城的莫愁湖,马车上坐着风韵犹存、带着全家女眷做半开门生意的半老徐娘余氏。这余氏也是徐家人,此时的她原本应该是含饴弄孙的贵妇,只是她父亲四十多年前卷进瞻园七子夺嫡的大案里,父亲被查出雇凶杀人,将庶出的大哥淹死,大逆不道,他们这一支被除族,父亲惨死锦衣卫诏狱,家里唯一的男丁亲弟弟也在流亡途中病死了,母亲带着她们姐妹两个到了山东曲阜,因家庭支柱两个男人都相继去世,徐字少了双人,所以心灰意冷的母亲化姓为余。
刚开始余氏的娘委身曲阜孔家的一个族人,作了外室,后来逐渐堕落了,干脆带着两个女儿做起了半开门,余氏年轻时异常娇美,连这一代的衍圣公都是她的裙下之臣,这衍圣公是个好色之徒,她生的女儿余三娘长到十四岁时,被衍圣公看中,花了大价钱买下余三娘的初夜,将其梳拢,此后居然是母女共侍一夫了。
知女莫如母,余氏明白,女儿余三娘心里苦,但有什么办法呢,一旦做了半开门,想要回头何其难,要怪就怪你命苦,托生到为娘肚子里,生下来就是卖笑的命。
去年曹铨的大哥曹大爷居然在山东曲阜找到了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给她一大笔银子、并金陵城遗贵井的一处房契。说昔日的一切都是魏国公的父亲为夺爵谋划的,她的父亲无罪,被栽赃了而已,还说若有朝一日能夺回爵位,必定会恢复她父亲的名誉,将她们这一支重新迎回瞻园,并写入徐氏家谱。
当时余氏已经算是年老色衰了,并不太适合流连欢场,暗想这也是个出路啊,即使不能夺爵成功,重新姓徐,但看在曹大爷巨额银票和遗贵井的豪宅上,她就决心带着女儿们去金陵闯一闯。
在金陵安家,才知此地居住不易,想要维持体面的生活,就必须将半开门生意再做起来。女儿余三娘运气最好,居然找了个乡下有钱的土秀才这样完美的一只肥羊,余氏帮助女儿逮到手里,大宰特宰,把血放干净了再找一只便是。
谁知一切都在八月初七的一个雨夜发生变故!女儿“女婿”在那晚神秘失踪,她急得顾不得道上的规矩了,直接去应天府衙门找裙下之臣应天府尹帮忙寻女儿女婿,可是恰好碰上应天府尹熬夜宣布全城戒严,一晚没睡在茶楼补觉,余氏被他的幕僚拒之门外,后来余氏在衙门口找应天府尹的事情被他的夫人知晓,在家里好一顿闹腾,应天府尹没办法,只得暂时向夫人低头,说和余氏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余氏最大的靠山就没有了,只能在遗贵井干等消息,可就在中秋节的下午,派出去女婿孙秀老家——松江华亭乡下找人的家丁还没回来呢,孙秀考完秋闱最后一场考试,肩膀上带着伤,神色悲伤的回到了遗贵井,一进门就长跪不起,说他害了余三娘,不敢求余氏原谅,他愿意给余氏养老送终,以全余三娘的孝心。
余氏听完女儿被害的经过,还有孙秀这几日住在魏国公的经历,当即就明白了导致女儿之死的罪魁祸首是谁!肯定就是去年送银子送房子的曹大爷啊!此人为了夺回爵位不折手段,派出的杀手绑架沈家叔侄未果,将余三娘灭口了。
余氏心如刀绞,将孙秀打骂一顿都不能解气,便将心一横,叫马车往城南开去,去莫愁湖的一个别院里找曹大爷算账!
曹大爷此时病入膏肓,而且心灰意冷了,走路都还杵着拐杖,他命人放了余氏进来,把她当做唯一的倾听者,讲述了自己的一生:在瞻园众星捧月的童年、颠沛流离的少年、阴郁愁苦的青年、斗志满满誓夺爵位的中年,以及一败涂地、众叛亲离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