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三个月,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居然比曹核知道的都多,曹核都不晓得这档子事,这不科学啊。
沈义斐见瞒不住了,便将二弟沈义斐“出卖”了,说沈义斐是孙秀的知己好友,当年就是沈义斐识破了孙秀“新婚妻子”的真面目,去过余家宅院探过究竟,他也一直为诤友打抱不平,觉得余家害人不浅,将孙秀迷了心窍。
沈今竹听了,没曾想新县令居然是这种情根深种的人,她觉得很意外,但更多地是愤怒,恨不得把沈义然拖出来打一顿,“什么?二堂哥早就知晓我们二房的邻居是半开门,却一直没有提醒我爹爹?”
沈义斐看见泼辣的堂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赶紧解释说道:“余家以前也住在遗贵井,和你们二房不是邻居,中间还隔着好多户人家呢,谁知道余家这两年赚了不少银子,把你们邻居的大宅院买下来,举家迁往此地,二弟又甚少出入烟花场所,所以他虽知孙秀被余家下套所骗,却并不知道余家迁居之事,他并非故意隐瞒二叔二婶的。”
沈今竹听到这个解释,怒气才算罢休,想了想,说道:“此事你知、我知、二堂哥知,就不要告诉他人了,尤其是我继母,她可能会深想的,觉得二堂哥有意隐瞒。长此以往,我们两房人家就很难和睦了,祖母泉下有知,会伤心的。”
沈义斐当然同意,一行人顺风顺水到了海澄县月港,正好是九月初七了,秋色宜人,枫叶似火,怀义、徐枫、智百户、峨嵋等人早早在码头迎接,孙秀是此地父母官,所以他的官船首先靠港,码头早就守候着许多想要目睹海澄县第一任县令的风采。
孙秀穿着官袍,手捧尚方宝剑下了船,很是威风,初入官场,倒有些官威了,诸人见到此剑,如庆丰帝亲临,纷纷跪地三呼万岁,徐枫也在此列,不过他看清了孙秀的面貌时,顿时大吃一惊——他猛然回想起四年前的烟雨楼的那个充满了变故的雨夜,他和沈今竹以及姐姐姐夫徐碧若、朱希林吃先卤后烤的猪蹄。屏风后面有一对新婚夫妇,妻子刚刚被摸出了喜脉,夫妻两个欲双双把家还,却租不到马车,那时姐姐也刚做了母亲,很同情隔间刚有孕的陌生妇人,心中不忍,便要徐枫出面把自家的马车先借给这对夫妇,送他们先回家。后来这对夫妇被刺客们误认为是沈今竹和沈三爷,在八府塘动了手,有孕的妇人被一剑割喉,惨死在雨夜,而做相公的重伤侥幸逃脱。
所以当时烟雨楼一行人只有亲自送这对夫妇上马车的徐枫见过孙秀的模样,而徐枫的父亲魏国公接手此案后,对他说已经安顿好了那个失去妻儿的鳏夫,徐枫就没继续过问下去,没想到时隔四年,居然在月港和当年失魂落魄的孙秀重逢!
孙秀虽然气质大变了,可是面貌还是以前的模样,徐枫一眼就认出来了,并很快此事告诉了沈今竹,沈今竹也是大为吃惊,她拍案叫道:“不好,我三叔并不知道这一层关系呢,这么说余家去世的三娘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当年原本应该是我赴黄泉的,阴差阳错,余三娘当了替死鬼。不行,我干脆去一封急信给三叔,说明关系,要他从隆恩店里提银子,先用牙人或者一个信的过的人的名义,平价将我们家的宅子买下来,然后再转到我的名下,房子就留在那里空着,雇一个老苍头住在那里时常打扫。免得被豪富权势之人买了去,嫌弃余家是半开门,逼迫他们搬家。给她们留下一个栖身之所,算是报答余三娘的救命之恩吧。”
徐枫点点头,说道:“你写吧,我派人去送,八百里驿站换马加急,很快就送到沈三爷手里。”心中却在想:此事父亲最清楚不过了,可是他为何对我只字不提呢?父亲是想隐瞒些什么?
沈今竹很快将书信写好,托付给了徐枫,径直去了临街的一个店铺,院子门口挂着日月商行外圆内方铜钱图腾模样的旗帜,这里便是商行临时的办事地点。到了楼上,峨嵋就蹙眉扬着几张轻飘飘的纸张说道:“今竹,大事不好了,这是税监元宝公公要小内侍送来的密信,信中就是三日后要实施的新收税规则,按照新规,要对所有从日本来的船只征收‘加征税’,对你即将到港的一万斤日本硫磺很不利啊。”
峨嵋的身世扑朔迷离,为了避开诚意伯府的认亲、被卷进崔打婿和诚意伯府的口水官司,峨嵋就一直留在了月港,帮着沈今竹打理一些日常事务。智百户也从金陵城北大营调职到了月港当槽兵军官,依旧是百户。
沈今竹脸色一变,接过密信看了,原来东厂联合锦衣卫查清太湖之案背后元凶是日本国幕府将军嫡次子国千代,此案不再是普通的谋杀绑架勒索抢劫案,而是升级成为了宗主国大明和朝贡国日本之间的争端事件,此事件死的人虽不如年初时“争贡之役”多,但是由于国千代的参与,此事对两国关系的造成了更加恶劣的影响,朝廷的一些激进主战派甚至在廷议上建议庆丰帝发兵远渡重洋对日本国宣战!
廷议最后的结果是将日本国从大明十个“不征之国”名单里划掉,下旨严词斥责日本王,并且对日本来的船只格外征收税金(类似现在的贸易制裁措施),这样来自日本国的船只除了按照其他国家船只征收“引税”、“水饷”、“陆饷”之外,还要格外缴纳一种称之为“加征税”新税目。
这样就对沈今竹非常不利了,因为目前她最主要的两个合作伙伴一个是北大年的驸马林道乾,第二个就是来自日本国的瑞佐纯一了,推算着日期,瑞佐带来的一万斤硫磺即将到月港,应该恰好赶上第一波征收“加征税”。
日本硫磺便宜好用,可是税收加重后,面对南洋诸国的硫磺,其竞争力便大打折扣了。沈今竹看着征收的时间,是从九月初十开始,还要不到三天的时间,瑞佐纯一的船若是能在初十之前赶来,起码这批货还是按照原来的税金征收,如果往后嘛——虽说不至于亏本,但是加征税使得沈今竹成本大大提高,利润没有以前丰厚了。而沈今竹急需做几笔大生意证明自己,并且为正在修建的日月商行提供为源源不断的银子做支撑,须知一砖一瓦都是要银子换来的。
沈今竹负手看着挂满墙的海图,长叹一声,“唉,天有不测风云啊,本以为万无失一,只看老天爷是否赏饭吃的,没想到朝廷新规一出,就被重重打了一拳,而且毫无还手之力。”追根溯源,是她和威廉在巴达维亚一段风花雪月的往事,一环扣一环,西班牙凯瑟琳公主借盟友国千代的手,将她从太湖绑架掳走,谁能预料到当年的儿女情事会上升为家国天下的大事呢。
峨嵋安慰说道:“事已至此,着急也无用了,你一路舟车劳顿,去客栈休息吧——如果运气好,瑞佐纯一的船说不定会在初十之前到月港呢。”
沈今竹摇头道:“我不累,一路几乎是睡过来的,早就养好了精神。这里交给你和璎珞,我要去荷兰东印度公司找弗朗克斯——他从澳门回来了没有?”
峨嵋点头笑道:“也是巧了,他昨晚刚回来,到了我们这里找你,我说你还没到,老人家很是失望的走了呢。老人家嘴很甜,他夸我长得美,像一颗高丽国的珍珠。他还送了我一把镶嵌宝石的西洋剑,你看,我已经挂在墙上了,好看吧?他出手真大方。”
弗朗克斯可能被峨嵋圆润的身材震撼住了,他深受大明职业说客们的影响,“有礼走遍天下”,连到日月商行找自己,都不忘记给峨嵋送礼夸赞,瞧着峨嵋喜笑颜开的模样,干爹真是越来越上道了,沈今竹笑道:“一口一个老人家,你很喜欢弗朗克斯啊。”
峨嵋点头笑道:“他说话很风趣,我会简单的荷兰语,他也会一点大明话,我们之间说话都不需要翻译的。”
沈今竹瞪大眼睛,“你会说荷兰话了?”
峨嵋说道:“这有何难?我在月港待了三个月,现在什么英格兰、法兰西、西班牙、日本话都会一点点啊,你忘了,我记性很好,几乎过目不忘的,以前庵堂里那么多佛经我倒背如流呢。”
沈今竹愕然,是啊,以前峨嵋写佛经符篆什么的都是信手拈来,瞻园太夫人经常留她在南山院里默写佛经,峨嵋和自己的父亲沈二爷、义弟李鱼一样,都是有过目不忘记忆力的天才,只是父亲和李鱼都是男子,被家族重视,受到良好的教育,先后成了南直隶的解元,名扬天下,而峨嵋却——沈今竹不禁感叹道:“峨嵋啊,像你这种天才,却在我的商行里打杂,真是太委屈了。”
峨嵋哈哈大笑,“我觉得挺好的啊,比以前在七梅庵养活一堆孩子、比在戏班子给师傅打杂轻松多了,关键你给的工钱多啊,我算了算,我每年的工钱比县太爷的俸禄还高呢,瞧着攒攒几年,嫁妆都够了。”
沈今竹心头一动,试探问道:“现在就想着攒嫁妆了啊,你将来要嫁给谁?”
峨嵋无所谓的说道:“不管嫁不嫁、嫁给谁,自己都要先做个有钱人——这是向你学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