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沈今决定“好人”做到底,一定要弄死国千代,还能祭奠大明水师的亡魂。
国千代交代完毕,见自己的挑拨似乎没有见效,这两拨人反而同时释放出一种肃杀仇恨的气氛来,顿时觉得不妙,他脑子转的飞快,一眼瞧出人群中有个半大的少年,虽说面目黝黑,穿的也是普通的布衫,但是气质和周围的人都不同,盯着少年的轮廓细细瞧去,暗道:原来这就是崇信王啊!他以前没见过这位旧太子本尊,但是和被俘虏的庆丰帝很熟悉,父子相貌有些相似。
国千代目光如炬,凝视着朱思炫,说道:“你就是崇信郡王吧,呵呵,我知道你恨我,如果没有我,你八成还是太子,你父亲也不会在宫里当阶下囚,随时都能丢下性命。说实在话,我是你最大的仇人呢,可是你让我失望了,堂堂郡王爷,居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躲在一旁当看客有意思吗?你敢不敢将我松绑了,来一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决?你若赢了,可以砍下我的头颅,为你父亲、你的国家和军队复仇,如果我赢了,你就保我活命,等到下一次再挑战我。无论如何,我都逃不了,你敢不敢来一局?”国千代觉得说放了自己肯定不会答应,不若退而求其次,说保现在活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当年哥哥竹千代被逼的差点自尽了,现在不照样当上了幕府大将军吗?活着就好!
众人的目光都顿时都焦距在朱思炫身上,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原来这个臭小子就是旧太子啊!朱思炫被激怒了,黝黑的脸都能看出气的通红,说道:“有什么不敢的。”言罢,走上去了解开了国千代身上捆绑的绳索。
众人不敢阻拦这位旧太子,忙去密室敲门,把两个当家人叫出来,沈今竹面色平静,心想也是教育试探朱思炫的机会,说道:“做好防备,由他去,且看他如何表现。”
国千代要求一把日本武士刀,这是他最拿手的兵器,众人都很着急,因为朱思炫还是个半大少年,矮了国千代一头,并且看样子不是练武的架势啊!
朱思炫拔出一把长剑,冷冷的看着国千代。先下手为强,国千代双手握着武士刀大吼一声,劈斩着冲过去,心想这次赢定了,活命就好。
朱思炫冷冷一笑,居然扔下手中长剑,飞速从腰间拔出了燧发枪,对准国千代连开了三枪,将弹匣全部打完了。
国千代胸脯就像开了三朵红莲花,配合他姿容无双的绝色,霎时好看,他双腿跪在甲板上,勉力用长刀支撑着身体,死不瞑目的盯着朱思炫,“你——你使诈!”
朱思炫不理会他,走到沈今竹旁边,像一只听话乖顺的小兔子般无辜的说道:“表姨,他为什么觉得我会和他比刀剑啊?我是小,又不傻。”
第198章复旧仇郡王亲掌刑,到长崎旧友议大事
是啊,有枪炮,干嘛还和你动刀剑,激将计对我而言不管用的。朱思炫一脸无辜,国千代气得喷出一口血来,他一生算计,没想到最后死在一个扮猪吃虎的半大少年手里,真是讽刺啊,国千代尽力保持着以手杵大刀的姿势死去,希望能维护最后的尊严,徐枫等人却不答应了,他们将国千代拖到船头,乘着还有一口气在,朱思炫亲自掌刑,手起刀落,国千代风华绝代的头颅叮咚入水,祭奠大明水师的亡魂,自此,东海之变的主要凶手之一死得其所。
生前做人做事太绝情,死后也别幻想会得到体面尊严的死法,冥冥之中自有天道在。
沈今竹暗中观察着朱思炫,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事后好像没事人似得,不像是做噩梦、有心理负担的样子,杀了国千代对他而言,就像昨天钓了一条大鱼般自然。连沈今竹和徐枫那种熊孩子,少时第一次杀人都会在心里记上一笔,好几天都没走出血腥的阴影,或许龙子龙孙天生就不一样,老朱家的血统真强悍啊。
为了保护沈今竹和朱思炫的安全,徐枫的海盗团追随着日月商行的船只到了日本国,当然了,进入港口前,徐枫降下了“和”字旗,升起了日月商行铜钱旗,以免港口恐慌。朱思炫待在徐枫的海盗船上,这是他从西班牙无敌舰队抢来的盖伦大帆船,朱思炫像普通水手般将黑洞洞的加农大炮炮膛擦的锃亮,苍蝇腿落上去都可以打滑了,问道:“表舅,当年就是这种舰船打垮了我们大明的水师?东海之变时,一共有多少艘这种大船?”
徐枫说道:“当时我们在海上遭遇这种盖伦大帆船,比我们的战船足足大三倍,就像遭遇了庞然大物,加农大炮的射程是我们的两倍,我们的船被炸成碎片,打出去的炮弹都落在海面上,根本伤不了人家半分,最后我带着一群死士坐上轻便的快船,登船作战,引燃了弹药舱,才炸沉了一艘。唉,往事不堪回首,大明郑和之后再无郑和,我们在海上落后了人家一百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追的上,我现在也就敢偷袭他们的商船,倘若遇到无敌舰队,还是被碾压受死的份。”
朱思炫小大人似的叹道:“可惜郑和下西洋时大宝船的图纸收藏在工部,全部失火焚毁了,海禁之后,也无人提起海防,觉得关起门过日子,远房的国家不敢找上门来,郑和下西洋之后,万国来朝,如今大明早就不复以前的盛景,那些国家基本都臣服西洋红毛番了。当年爹爹还打算带着我一起下江南呢,是太后和皇后她们阻止了。我在京城的时候,听内阁的大臣们说,金陵的宝船厂正在仿造这种盖伦大帆船,主管这事的清官海瑞的孙子海述祖,表姨的日月大海船就是他造的,可威风平稳了,他是个人才,这三年应该已经有所成就了吧。”
徐枫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三年我以前漂游在海上。人的野心是不会变的,总有一天,红毛番会卷土重来。希望那时候大明做在好准备了吧。”
和朱思炫相处,徐枫摘下了左眼的眼罩,疤痕加上大胡子,朱思炫不仅不害怕,反而有些羡慕,表舅站在他身边,单是阴影就能罩着他,这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朱思炫看得出表姨和他只是交流了一下眼神,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在表姨眼中,表舅是个靠得住的男人,而自己,仿佛是个拖累,想到这里,心中有些气馁。
朱思炫有些怯怯的问道:“表舅,你和表姨会破镜重圆吗?”
徐枫脑子一懵,没想到这个便宜外甥会那么从家国天下,猛地转到了儿女情长,好像在船上突然转舵时的眩晕,他拍了拍朱思炫的额头,说道:“别胡说,我和今竹尚未成过亲,怎么会是破镜重圆呢?”
朱思炫心中一松,说道:“那就好。”
这臭小子什么意思啊!徐枫仔细打量着朱思炫,脑中涌起一个念头,当年他情窦初开时,也是朱思炫差不多的年纪,可是沈今竹也是同龄人啊,青梅竹马的一起打打闹闹长大,有这些感情太正常不过了,可是这个半大小子的神情怎么如此古怪呢?今竹比他大了八岁多,而且是他的长辈啊!虽说没有血缘上的关系,论理辈分也不能从徐侧妃那里算,可是——想当年武则天还是皇上的庶母呢,不照样——呸呸呸!脑子里瞎想些什么呢!
徐枫敏感的嗅出一丝不对来,但这事不好说破,毕竟朱思炫眼神清澈纯洁,一口一个表姨叫的亲热,他若是提出质疑,沈今竹也不会相信的——估摸谁都不会信。
日本国,长崎城,出岛港口。长崎的出岛是日本国进行海外贸易最繁华的、也是唯一的港口,日本和荷兰人合作,一起控制了琉球国,所以荷兰东印度公司是日本国最主要的西洋贸易伙伴,当然了,因为地域、文化和生活习惯的关系,从整体来看,日本国和大明的贸易高于荷兰,而且交易的地点并不限于出岛。(历史上日本德川幕府统一全国后,也效仿大明闭关锁国,荷兰东印度公司是日本唯一官方承认合法的西洋通商合伙,处于垄断地位,以前是葡萄牙人,荷兰人后来把葡萄牙人挤走了,取而代之,一切都是国家实力的缘故。)
沈今竹选择来出岛交易,是因为她有两个老朋友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出岛有一个扇形的人工岛屿,上面有一个庞大的建筑,就是荷兰东印度的商行,飘扬着公司“voc”的帆船旗帜,有货仓、堡垒、炮台还有各式房屋,酒馆,民居、教堂等等,这里就是一个小型的社会,可以不用离开人工岛屿生活,日本人填海打出地基,将这块地出租给荷兰人,每年收取租金,在这座人工岛屿的左边,是一个天然的小岛,小岛上飘扬着大明的龙旗,整个岛屿都是大明的各种海商的商行货栈,海鸥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
沈今竹的日月号大海船驶进了港口,船中有一口棺材,里头放着用石灰腌着的国千代无头尸首,他的头颅掉进海水,已经葬身鲨鱼腹了,沈今竹知道竹千代也只想要看见弟弟的尸首,否则始终都是心腹隐患,这份大礼是什么金银珠宝都管用。
港口的码头上,好多衣着艳丽的女子一字排开,小脸涂抹的煞白,樱桃小口一点点,头发如堆云般盘在头顶,而且还带着各种假发髻,她们裙下都没有穿裤,也不着袜,光着脚踩着木屐,盛夏的早晨艳阳高照,艳装的少女们打着各种樱花遮阳伞,摆出各种妩媚诱惑的姿态,甚至有豪放的女子干脆扯高了裙摆,露出细腻洁白的大腿招揽客人,朱思炫那里见过这些?赶紧跑到船舱里躲起来了。这是什么地方啊,这些女子如同女鬼般,幸亏是白天,要是晚上,还以为去了阴曹地府呢。
这便是长崎一景了,因为根据日本国的规定,在出岛做生意的外国商人,除了少数有勘合的大明海商以外,所有的外国人都不准离开出岛去日本国内陆地区,只能在出岛交易,在海上求饭吃的基本都是些汉子,对女色的需求就来了,什么都不能阻人们对金钱的向往,甚至可怕的梅毒都不能,于是乎长崎的风尘女子蜂拥而入,来到出岛做生意,港口码头上除了出卖劳力的挑脚夫,就是出卖色相、送“外卖”的日本青楼女子了。
单论商行而言,荷兰东印度公司无疑是最大的,异乡寂寞,这里不少长驻公司职员不愿意另娶了日本妻子,为了公司的稳定,公司的随行牧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许职员犯下重婚罪,为职员和日本妻子主持婚礼,不过妻儿的身份只在日本国有效,儿女们对职员在荷兰本国的财产和爵位都没有继承权,相当于私生子。
这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的总部很相似,不同的是在当地生下的儿子在八岁后送到荷兰本国学习,得到家族的承认,但是女孩子就没有机会走出去了,她们一般都是在当地婚嫁,当一个新职员加入公司,最快,最容易融入公司的方法,就是在当地娶一个混血的私生女为妻子,反正婚姻只在东印度地区有效,不会影响在荷兰本土的联姻。总之荷兰东印度公司是想足了法子,维持公司的业务稳定和对当地的渗入和殖民,而且事实表明,这个举措无疑是有效的。
沈今竹的船只进入了港口,税务官上船算税金,新任幕府大将军竹千代很照顾日月商行的生意,将小岛划拨出一部分土地修建日月商行的货栈,去年底就已经开始使用了,她的货船进港也能得到特殊的税收优惠,并且持有在日本国自由行走的路引和勘合,不用拘束在出岛内。
沈今竹带着朱思炫等人在日月商行货栈稍作休整,带着礼物去了出岛的扇形人工岛屿荷兰东印度公司,洋干爹弗朗克斯在这里设宴接风,并且有一位神秘客人——葡萄牙东印度公司的澳门总督卡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