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小莲蓬的银子过得几年,又要跟着卖她的妹妹,她一时伤感哭了两声,叫睐姨娘看见问了一句。听见她说就红了眼圈儿,给了她一两银子,小莲蓬家里竟靠着这一两银子支撑下去了,也没卖她的妹妹,如今都在家里头扎花儿换钱。
因着这个,小莲蓬听见睐姨娘快要死了,这才回去使了几个大钱让婆子开了门,也不往里头去,就在天井里头烧些纸钱给她开开道,叫各路小鬼吃饱,黄泉路上不折磨她。
纪氏听见了,面皮儿都没动一下:“你既是个忠心的,便去伴她两日,把她发送了,也全了你们主仆一场的情谊。”
到这会儿,小莲蓬反而怕了,她怕她以后就呆在庄头上回不来了,叫配个庄稼汉子不说,月钱也没了,趴在地下哀哀哭求。
明潼坐在纪氏身边,跟喜姑姑两个正在对着袁氏送来的帐册,采扎纸亭怎么也对不上,不耐烦的皱了眉毛,手上还在拨算盘珠子:“既说恩情,便让你还了她恩情,你倒又不愿意了?”
小莲蓬半个字儿也说不出来,瘫在地上软成一团,叫婆子拖出去,又吩咐了门房上预备着大车,等明儿一早城门开了,就送她到庄子上头去。
她在府里这些年,也有些相好的姐妹,知道消息都悄没声儿的给她送两件衣裳,又送些体己,麦穗儿同她最好,使了大钱给看守婆子。
一面把包袱递给她,一面拿帕子捂了脸哭:“总归侍候了姨娘一场,她嘴巴利些,人却是好的,手上攒下这点儿本就是她漏出来的,兹当我还给她了。”
守门的婆子把钱点了两遍,听见里头有哭声传出来,拿腿儿踹踹门:“下作的娼妇,流什么猫尿,要想去庄头,我受累跟孙婆子说一声。”
麦穗儿赶紧收了声儿,又点点包裹里那个小软布包:“里头包了两块软香糕,姨娘一向爱用,叫她吃些再上路。”
角门里出去一辆青布车,怎么也不惹人的眼,小莲蓬一夜里眼泪都哭干了,倒比听说睐姨娘死时更加伤心,抱了包袱不住抖肩,那陪着去的婆子推她一把:“德性,还不收了声儿,叫你大半夜里烧纸给人寻晦气,活该!”
明沅半夜里怎么都睡不着觉,盯着百花彩蝶罩怔怔出神,往后沣哥儿就没娘了。
☆、第42章蓑衣饼
闹鬼的事,在丫头们口里成了笑谈,采薇好几日不曾出去,她吃了人奚落先还辩解两句,晓得扯不清,干脆翻脸不理人,同她一道提上来的丫头刮着脸皮问她:“六姑娘都没哭,你倒哭了。”
这事儿一出,纪氏夜里派了人来看她,等明潼回了房,她那儿的丫头也过来问候,知道她无事,连哭都没哭半声,稀奇道:“六姑娘倒是个胆儿大的。”
回去原话儿告诉明潼,还自个儿加了一句:“六姑娘模样也不是个傻大胆,许是叫吓蒙了,哪个小儿还不怕黑的。”
明潼正在分捡衣裳,把端阳节家宴那天要穿的衣裳先预备起来,她在纪氏那里从头听到尾,那时候还没觉着不对,这会儿听见小篆这样说,倒皱起眉头来,低声呢喃:“哪个小儿不怕黑。”
小篆觉出她神色语气不对,自觉失口,扯扯嘴角:“六姑娘一向胆儿大的,抱到太太身边就少见她哭呢。”
明潼原都预备睡下了,却还是披起衣裳来,把头发重又挽好,小篆给她系上斗蓬,云笺点了灯,往明沅屋子里头去。
喜姑姑怕明沅夜里惊醒,自家守了她,采薇叫唬得一身冷汗,再被冷风一激,往暖烘烘的屋子里头一坐,没一会儿额角就一抽一抽的疼。
喜姑姑晓得她是真病,挥了手让她下去,她该是跟采茵一个房的,如今采茵在穗州守房子,她怎么肯一个人睡,招手就叫了九红,九红是夏月里生的,她自个儿便说自个儿身上阳气足的很,所以才胆儿大。
采薇难得待九红这样好的声气,九红也不刻薄,回房里拿了铺盖,大丫头的屋子住着还更暖和些,她也不必跟采苓采菽两个挤着睡了。
如此一来,采苓又落了单,她也不肯,于是三个人睡一个屋里,明沅这里就由采菽跟喜姑姑两个守着。
喜姑姑都已经解了衣裳,听见外边小篆叫门,赶紧披衣起来,采菽给开了门,两人都已经散了头发,见明潼竟还穿着回来的衣裳,俱都有些吃惊,退开去引她进来,指指床:“六姑娘睡了。”
自明沅搬到这儿,明潼还是头一回迈进她屋里,她点头应了一声,两只手略收起来,把斗蓬反卷起来拢住了,走到帐子前,往里头张了张,见明沅锁了眉头睡觉,把帘子一放,带起了一阵细风,转身问道:“六姑娘哭了没有?”
明沅的手紧紧握住了,所幸藏在被子里,她耳朵听的分明,还尽量放缓了呼吸,明潼的声音就似响在她耳朵边,听见她又问一句:“一声儿都不曾哭?”
喜姑姑琢磨不出她是个什么意思,可刚才这话已经问过了,此时不好反口,只笑道:“是呢,人都蒙住了,拍了好一会子,这才睡下。”
明潼听了这一句,拧着的眉头反而松开了,轻轻笑一声:“她倒是个胆儿大的。”说完这话,反身出去,几个丫头跟着给她开道,喜姑姑亲自送到门边儿,立着一直看她进了主屋,这才拉上门扉。
采苓看喜姑姑立住了不动,举了烛台过去轻声问道:“姑姑怎的了?”
喜姑姑扯了嘴角:“无事。”两手把住领口,又躺回床上去。若是忧心为甚回来了并不来看,听见说一句不曾哭,倒来看了,她想不透其中关结,翻身枕在手上,看见垂下来的帐子,心头犹豫,三姑娘到底为甚将六姑娘盯的这样紧。
明沅一字不落听的明明白白,她两只手在被子里头紧紧攥着才能忍着不打颤,连不哭都是罪过了。
明沅哭不出来,她早就过了那种一碰就掉泪的年纪,越是长大眼睛越是干,眼泪更不是说流就能流出来的,在花廊里她是有些害怕,可也不过那一刻间,等人来了,她安了心也就不怕了。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的没有表现出来的惊恐会让明潼再一次注意她,明沅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挨到半夜,趁着自己半梦半醒,艰难的哼哼起来。
喜姑姑觉沉,还是采菽先醒了,迷迷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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