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阁顶上望去,丢开手上染着邬音生鲜血的剑,望见争芳、斗艳等忽然钻出来将一架梯子架在暖阁上,便迟疑着走过去,瞧着凌雅峥顺着梯子款款地走下来,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非要亲眼目睹我们……”不忍去看地上的邬音生、邬箫语,便别过脸去。
“我知道,便是有杀亲之仇,你也不会跟他刀剑相向;我也知道,一旦刀剑相向,胜的,一定是你。”凌雅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为什么?”齐清让又问。
“理由还不够吗?他来杀我,我自然也要杀了他。”
“不。”齐清让肯定地摇头,笃定地说道:“我娘跟他娘一样害了先夫人,但小姐对我,并不像对他那样?就算他来杀小姐,小姐为何一定要亲眼目睹我杀了他?”
雪花落在脸上,凌雅峥思忖了一会子,才说:“因为,即便是隔了很久很久的事,”就算是上辈子的事,“我也难以原谅。他这一生里,就只有你跟邬箫语两个最重要。所以……”
“所以叫他亲手杀了最爱的人,再被最亲近的人杀死?”齐清让睁大眼睛,却流不出泪水。虽知道邬音生有必死的理由,但心里却不肯叫他死去。只觉他一死,先前他们二人卑微地谋算着前程的日子,统统被尘封住。这辈子,不论男女,再难找出一个人,跟他意气风发地高谈阔论。余后的日子,一眼望得见底,总不过,是像宋止庵一样,做一个苍老的管家。
“倘若他的怨恨,大到下辈子要追杀我的地步,我等着他。”凌雅峥微微一笑,“将邬箫语给衍孝府送去,将二少夫人有意支开衍孝府的家丁,叫邬音生从衍孝府窜进延春府的事,说给老太爷、老爷。至于邬音生,”略顿了一顿,才说,“给五少爷送去。”
“……是。”齐清让呆呆地应下。
凌雅峥踩着地上细碎的雪片,一步步地向上房走,听着吱嘎的声音,面上终于露出笑容来,进了房里,对着菱花镜,照了照神采飞扬的眉眼,听见一声“就那么高兴”就将菱花镜按下,望向不知何时进来的人。
梨梦抱着臂膀挨着百宝槅子站着。
“你几时出来的?”
“宫里一乱,我跟钱谦就被人放出来了。”梨梦笑嘻嘻地走到凌雅峥身边,“他死得好!有仇报仇,这样才痛快!原来小姐将邬音生一直留在身边,就是为了这样报仇!”
“你误会了。”凌雅峥上下打量着梨梦,心道她不过是抓住时机,就对邬音生下手罢了;倘若邬音生不给她这时机,她也不会执着着,要报仇。“外面怎么样了?谁放你们出来的?钱谦呢?”问着话,就倒了暖壶中的茶水给梨梦。
梨梦接了那温温的茶水,抿了一口,便放下,笑道:“外面正过节呢,老百姓谁都不知道宫里乱了。是五少爷带着人去放了我们出来,钱谦去关家护着他妹妹、外甥去了。”
凌雅峥轻轻地点头,瞧着梨梦瘦削了许多,心疼地说道:“你一个女儿家去吃那牢饭,一定受了不少苦。”
梨梦笑道:“若是今晚上,皇上败了,我一准有苦头吃。可早先,谁也拿不准,哪个敢对我动手?”忽地听见仓促的脚步声传来,忙警惕着向外看。
“是谁?”凌雅峥问。
“小的……少夫人,门外有人敲门,说少爷从地牢里逃了出来,要进府搜人。”齐清让扬声道。
凌雅峥走出门外,瞧着方才被遮住的满月又露了出来,恰照得地上的薄雪银晃晃的,袖手道:“那就开门吧,反正挡是挡不住了。”
“小小姐……”
“早已不在府里了,若是他们要带着咱们进宫,也随了他们去。”凌雅峥好整以暇地说着,就带着梨梦随着齐清让向前院去,挥手叫人开门后,瞧见凌智吾带着人从屏门后走了出来,就戏谑道:“还当是谁,原来,是大哥。”
“八妹妹,三儿可回来了?”凌智吾笑着。
“回没回来,大哥带着人去搜一搜就知道了。”
凌智吾瞧着凌雅峥是早有准备,眼光落在梨梦身上,笑道:“原来这还有一个逃狱的。”挥手叫人去搜,就抱着臂膀,对凌雅峥说:“八妹妹,你懂事一些,劝着三儿老实着吧。城门外,你小姑夫已经带着人将各处城门围堵住了;宫里,朝中的肱骨大臣,正齐齐跪下,恳请太上皇辅政呢。”
“什么恳请,不过是要逼着皇上让步罢了。”梨梦冷笑着说。
凌智吾蹙眉道:“你们小姑娘家家的,语气怎这样尖酸刻薄?况且,皇上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一个个怎么这么忠心?”
梨梦站在凌雅峥身后笑道:“什么好处?自然是功名利禄了。大少爷也不瞧瞧,整个家里,除了你,还有哪个少爷跟着胡闹?也不知道皇上哪里对不住大少爷了。”
“我们凌家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想到,皇上坐稳了龙椅,就忘恩负义,算盘着夺了我们凌家的权。这还不算对不住?老二、老四、老五不肯帮忙算什么?祖父、父亲可是站在我这边的。捆了她。”凌智吾不耐烦地说道。
凌雅峥伸手挡在梨梦面前,笑道:“大哥,何必动气?大哥也想着等会子叫我帮忙吧?”
凌智吾紧紧抿着唇,懊恼自己的算计被凌雅峥洞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