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是她的娘亲。她不用为她考虑,便是一相见就痛哭流涕抱怨连天都是应该的——都明白,但是她做不到,她不是被骄纵着长大的人。
这是她的娘亲,却不知道她敏感已成习,并且,一度自卑。
怨谁呢?怨自己不争气吧。换个人,兴许会活得风光如意,只是她笨她傻,做不到。
她其实很想抬手去抚一抚母亲发间的霜雪,怎奈手却似灌了铅,抬不起来。
她想对母亲说,听了这些已释怀,我从未怪过您。
原因呢?为何如此宽容?心声告诉她,因为除了那一点点可怜的记忆,只能把母亲当做陌生人。
她的经历,早已让她不能因为血缘关系就对一个人生出亲近之感。兴许别人可以,她却是不能够的。
有爱才能生恨,有计较才能生怨怼。
而她对母亲,没有那份深爱或恨意,更没有过计较。
因为无所谓,所以才宽容。
“你说你已离开章府。”姜氏站起身来,“是怎么回事?他们对你不好?”
章洛扬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眉宇间的憔悴,定颜一笑,“那些都不打紧了,先不说这些。”她犹豫了一会儿,“现在我与俞三爷是夫妻,这是我应该告诉您的。”
“居然已经嫁人了?”姜氏一时间悲喜交加,并没将女儿说的“现在”二字放在心底,“他对你好不好?跟你一起来了么?”
“嗯,一道来的。改日吧,让他过来拜见您。”
“好啊,好啊。明日行么?你们一道过来。”姜氏有些紧张地看着女儿,“有空么?”
“应该可以。”章洛扬报以一笑。
“好好好,等会儿我就让人筹备一番,可要留下来用饭。”
“嗯。”章洛扬近乎贪恋地看着母亲的容颜,随后退后一步,再度屈膝行礼,之后道,“听说您身子不妥当,事先我也不知情,明日再来。”
“……”姜氏片刻语凝,没料到女儿这就要走。她不舍,她心如刀绞,却只能强忍下来。
母亲是不轻易落泪的人,也不知自己小时候爱哭是随了谁。章洛扬也不想走,但是觉着母亲还是先好生歇息才是最要紧的,笑了笑,转身往外走。
姜氏说不出话,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儿身侧。
章洛扬留意到母亲脚步愈来愈慢,瞥一眼,发现她眉宇间有着隐忍之色。
定是旧伤至今还未痊愈。
她停下脚步,“您快回去吧。”
姜氏却握住了她的手,“洛扬……”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想问女儿是否怪过自己,想听女儿倾诉委屈的,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女儿像是对待一个比较投缘的陌生人一般对待她。
这不是她以为的母女久别团聚的情形。
“我……”章洛扬看着母亲,艰难地诉诸心绪,“来之前最想问您的就是那几个问题,您说了,我相信,也知足。我应该孝敬您,我知道,可是我们这么多年未见……您给我一段时间好不好?而且您今日不舒服,还是改日再好好儿说话吧?还有好多时间呢,最要紧还是您好好儿的。”
“好,好。”姜氏频频点头,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地掉落。
“您别哭。”章洛扬反手握住母亲的手,迟疑片刻,帮她拭泪,“我……没怪过您,真的。我来找您之前,想的是您不认我的话,给我个说法就好,而您认我并且疼我的话,我一定会尽力做个好女儿。”
姜氏抚着心口,深深呼吸着,竭力克制住情绪,“我会尽力疼你宠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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