斤八两——林知府和沈大老爷都赋闲在家,无所事事,谁也别看不起谁。
真要比较个高低,林府情形更差一些:俞仲尧发话清查林家产业,着手此事的人下手狠了点儿,林知府和子嗣现在当真是两袖清风再无余资。
寒暄之后,当务之急自然是让林大奶奶去见沈云荞。
沈大太太尴尬地道:“你也知道,我们家老爷不肯认回长女,云荞也是犟脾气,连我都怪罪上了。我不好去见她,只能让下人送你过去。”
林大奶奶又能怎样,只得点头,天色已经不早了,但是她心急如焚,当即去了姜府。
听得通禀,沈云荞继续站在花圃前修剪花枝,语气淡淡地吩咐:“让她进来。”
该说的话总要说清楚,省得节外生枝,舅母要是打着俞仲尧、高进或是姜氏的名号乱来,就难办了。
林大奶奶到了近前,沈云荞看也不看她,“别人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我却是一年就见了分晓。”
“云荞……”林大奶奶看着她的侧脸,因为多年未见,都不敢确定眼前人是自己的外甥女。
沈云荞侧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冰冷,眼神凉薄,“你不识得我,我却识得你。去年我们已经见过——那名小厮就是我乔装改扮的。”
林大奶奶经过这么久,也猜想到了,想到当日姨甥相见自己的态度,不由羞惭得满脸通红,“你……定是责怪我了。”
“不。不怪你。我只怪自己蠢。”沈云荞弯了唇角,“没事,吃一堑长一智。你让我多了一个教训,还让我因此另有奇遇,我要谢谢你。”
“……”林大奶奶与沈大太太不同,到底是沈云荞的亲姨母,此刻当真是满心愧疚,“不管传话的人是不是你乔装改扮的,我都不应该是那个态度。这些年我没管过你,难得你有事求到我头上,我却只顾着婆家的安危,我对不起你。”
“明白事理就好。”沈云荞神色略有缓和,“你今日前来见我,想来也没抱多大希望,与我去年的心境大抵相同。我帮不了你,更帮不了林家。”因为林大奶奶的言语真挚,她便耐心地解释,“我是有点儿心寒,因为要是你说话在沈府有一点儿分量,我都不至于跑那么远去投靠你——写信给你不就好了?我过去也不求别的,只想让你给我和洛扬找个安身之处,让我们在杭州隐姓埋名但是安稳的活下去。可你太心急了,只怕婆家被牵连,一心要送我回来,还转头告诉了你公婆……”她摇了摇头,“你对我,连说句谎话当做事情没发生过的情分都没有。要不是事情峰回路转,我已经被押送回京城,会被章府肆意报复。是,我现在过得更好了,但绝无可能感激你。再者,俞少傅对何事都是言出必行,从不更改,我不会因为洛扬去求他或高大人。他们已帮我和洛扬太多,改变了我们的一辈子,我无从回报,能做到的不过是不添乱。”
“……”林大奶奶无言以对,垂下头去,“我知道了。我回去了。”
“不送了。保重。”沈云荞听得姨母的脚步声远去,忍着没去看她。
不能心软,心软一次,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麻烦事找到她头上。姨母也是有儿女的人了,心头最重的当然是至亲,若这次如愿,日后便是不想,怕还是会为了儿女再找她帮衬。便是不是为了儿女,以林知府那个德行,不施压再让儿媳妇找她谋取益处才怪。
何苦自寻烦恼。
是父亲的银钱、洛扬的友情支撑她走到现在,姨母并没管过她。
林大奶奶径自让车夫送自己回了客栈,翌日一早乘船回往杭州。本就知道多半不能如愿,夫君也是从头到尾都反对她走这一趟。只是必须要来,如此对公公婆婆才有个交代。他们要责怪就只管责怪。凭什么要她一介女流之辈出面挽回局面?要是能如愿,说起来不就是靠裙带关系翻身么?
就像夫君说的,办不成事情,大不了就让家里把他们一家几口分出去单过,总比靠着摇尾乞怜度日要好。
事情有了结果,心里反倒踏实了。只是对外甥女有点儿愧疚,可是没法子,无从弥补。
沈大太太不明就里,第二日命人前往客栈去请林大奶奶,才知道这人居然已经走了,不由恼火。事情成没成,总该跟她说一声吧?
可是不难想见,定然是没能如愿,否则姨甥两个总要好好团聚几日。
这条路也行不通,所有憧憬都要幻灭,只得让两个女儿去求沈大老爷。
沈大老爷不见她们,美其名曰继续思过。
沈大太太恼羞成怒,闯进书房去质问:“你又不是不记挂你女儿,为什么不能把她接回来?你就那么看不得下面两个女儿好?她们难道就不是你的亲骨肉?!”
沈大老爷蹙眉瞪着她,“只要一想到你日后利用云荞小人得志,我就噩梦连连。”
沈大太太面色涨成了猪肝色,“那你就把话说清楚,这日子你到底还过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