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低下头来看了王妩一眼,又很快地转过头去,支支吾吾,浅浅的红晕从耳根一直染到面颊。
哪个不适?王妩一怔,转而明白过来。自从荒山草庐那一晚后,她就乘了马车,直到到了徐州境内,才又换过马来。
王妩微微低头,却挡不住脸上的笑容随着红晕一块儿直溢出来。
敢情这还是特意为她留的?转念却又一愣,这么说来,这里面装的,就不是普通伤药了?
“这药你问哪个军医要来的?”王妩顿时大窘,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军营里都是男人,他去找军医要这种药,岂不是要闹得人人皆知!
赵云也红了脸,见她发急,连连摇头:“不是……那个……军医……是云姜的母亲……”
若是云姜此时在这里,定会立刻明白为何这两天总被母亲拖着说些羞死人的大道理……
听到不是军医,王妩稍稍放下心来。可这事被云姜的母亲知道了,想起方才云姜的反应,显然她母亲并未将这事告诉她。王妩的观念虽比这个时代的女子开放,但这种私密的事被人知道了,一时之间,终究也是免不了心中忐忑。
见王妩咬着唇发愣,赵云心里也忐忑起来。王妩的母亲远在幽州,这种闺中女儿家的事情,他不好多问,又没人问。思来想去,也只能去请教云姜的母亲了。
正要解释,王妩却回过了神。
知道就知道了吧,反正云姜不也知道了么……
可这药却是不能再用了。
赵云的手背关节擦破了些皮,本来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伤,王妩在他手背上吹了吹,故作镇定地摇摇头,示意他不必纠结此事。
伸出一根手指在赵云胸口指了指,又回到了之前说了一半的话上:“你我二人,唯信足矣。我既信你,你又该信我不屑去争那朝夕的名分才是。你我自初识至今,我何时又在意过这种事?”
“你是带兵的大将军,是……说书话本里的大英雄,南征北战,必将千古留名。”明眸含笑,好似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又好似忆及往昔,直抒胸臆。王妩的目光坚定而明朗,如寒梅盛放,清丽中又带了绝无仅有的一分倔强与认真,“能遇到你,我一点也不委屈。”
她语声一顿,随即换了这个时代独有的郑重口吻,又轻轻强调了一遍:“唯与有荣焉,何来半分委屈?”
赵云动容。
眼前的这个女子,疾驰求援不言功,奇袭千里不怨苦。没有弱不胜衣的娇柔,时时刻刻都身姿挺拔。不见小鸟依人的柔顺,就连拥抱也几乎勒得他断了半口气,将肋下尚未好全的伤口压得隐隐作痛。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菱唇一阖一开,再轻轻一嘟,“不委屈”三个字好似生生砸进他心里最柔软的的地方,居然令他有些得意,又有种莫名的满足。
赵云看着王妩微微扬起的下巴,日光西斜,映得她目中仿似有光华流转,心中一动,恍恍惚惚之间,趁着那最后一个“屈”字余音未散之时,低头在那嘟起的唇上印上一吻。
王妩不由猛地瞪大了眼,周身的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
赵云上一次主动吻她,是高烧不退,身心处于崩溃的临界时,迷迷糊糊的本能之举,就那样,其实还是她没力气将他扶起来,才用那种方式喂水的结果。
以赵云持重内敛的性子,王妩只当自己要等到老夫老妻了,也未必能等到他主动,却没想到……
虽只是蜻蜓点水般地四唇相处,也足以令王妩诧异得连此时最基本的闭眼都忘得干干净净。
情不自禁只一瞬间,赵云下一刻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心头一凛之下,暗自着恼。
正要匆匆后退,好好地向王妩赔礼。却冷不防王妩又在他腰里一扯,踮起脚尖,伸开手臂紧紧圈了他的脖颈,反客为主,阖了眼,吻了回去。
赵云的身子有些僵硬,唇却出奇的柔软。度酒时围观的人太多,王妩光顾着紧张羞涩,全没注意到这一点。而那一晚上的赵云又好像在战场上冲杀,她一路退败,溃不成军之下更是无暇顾及。
轻轻描摹他唇的形状,却不时地忍不住在他唇上毫无章法地亲了又亲。
面上感觉不到温热的气息,王妩轻轻蹙了眉,随即发觉赵云不知何时起,竟是屏住了呼吸。
王妩心里不由轻笑又轻叹。上天入地,茫茫乱世,千年时光,谁又能想得到,疆场上所向披靡的常山赵子龙在情事上,竟如此青涩。
青涩得可爱。
四唇将分未分,赵云却似突然开了窍一般,一直紧张抿着的唇线轻启,略带笨拙地学着王妩的样子开始回应。
王妩不禁睁开眼,只见眼前英挺俊朗的面容红透,双目紧闭,盖于其上的眼睫微微颤动,双眉紧锁。神情却似一个学堂上认真听讲,努力学习的好孩子,正在仔细回忆先生所授的每一字一句。
慢慢描摹,细细勾勒,一笔一划。技法稚嫩,却格外得动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