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的身影跃过围墙跳进院中,发出“嘶昂嘶昂”的叫声,这野兽身体好像狮子,头顶上却长有双角,四个脚爪十分粗壮,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甩来甩去,见到李德明,一个纵跃来到他面前,用头轻轻擦着他的肩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显得十分亲昵。
“王上,这就是你命中相随的重明鸟和白泽兽。这重明鸟日飞万里,能搏击猛兽,吓退妖邪。那白泽兽能认得出千百种鬼怪,通万物之情。不过这头白泽年龄还小,没修炼到那个地步,但和重明鸟一起保护王上,已是绰绰有余。将来完成灵门封闭,这两只神兽责任巨大。老奴暂别九天,王上请多保重。”
李德明抚摸着白泽的头,回身再看大厅时,忽然一阵狂风卷起,厅门哐当一声关闭,把巫师们关在了大厅里。李德明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大厅内嗡嗡念咒的声音突然大作,想来应该是赏羽洽满等人已开始施法。他不愿惊动太多人,冲着重明鸟和白泽摆了摆手,两只神兽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各自去了。走出大院,李德明招手示意卫兵加强警戒,随后径直向自己的寖帐走去。
卫慕双羊已把备好的酒菜热了两次,都不见李德明回来。眼看儿子李元昊捧着小脸坐在桌前双目沉沉,几次险些歪倒,却努力又把眼睁开,心里十分不忍:“昊儿,你先睡吧,明天一早就能见到父王了。”
那李元昊虽然只有三岁,却生得冰雪聪颖:“我不,我怕明天一早父王又要早早去升帐,他白天那么忙,我只有晚上才能见到父王。”
“是谁这么惦记着我啊?”
李元昊话音刚落,大帐外就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父王……”李元昊听到声音立刻扑向帐帘,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一闪而入,正是李德明踏雪归来。他一把抱起李元昊高高抛了起来,逗得儿子咯咯直笑。一旁的卫慕双羊连忙过来替他脱下大氅,招呼着爷俩入席。
“父王,你还没有给我说你这次去宋朝路上遇到的故事,母后说你可厉害了,杀了两头怪兽呢。”李元昊一边吃着母亲递到嘴边的羊肉,一边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父亲。
“来,这就是我这次出门带给昊儿的礼物。”说着,李德明从腰间的皮囊中摸出了一对长长的尖牙,这正是第一头被他斩杀的山黄兽獠牙,李德明给两颗獠牙的根部都钻了小孔,用皮绳穿了,做成了两个吊坠。
李元昊接过两颗獠牙,极为好奇地抚摸着:“父王,这就是怪兽的牙齿吗?”
“嗯,这是山黄兽的獠牙,极其坚固,牙尖锋利无比,你刘仁勖伯伯的战马,就是被这对獠牙咬死的。”
“啊,父王能杀死这么厉害的怪兽,那父王比它更厉害十倍、百倍。”李元昊说着,露出了倾慕的神色。
“送给你,喜欢么?”
“喜欢!”李元昊一头扎进李德明的怀中,撒了一会儿娇,又把头抬了起来:“父王,我只要一个,另一个给你,我们一人戴一个好不好。”说着,把另一枚獠牙递在父亲的手中。
卫慕双羊欣喜地摸摸儿子的脑袋,刚想夸他懂事,忽听帐外一人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似乎隔着很远,又似乎就在耳边,笑得人心中十分惶恐。卫慕双羊只吓得脸色都变了,颤声问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深更半夜敢来王帐撒野!”
李德明应变不惊,十分沉着,一手按住腰间的宝剑,一手示意妻子看好元昊,缓缓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冲帐外朗声说道:“何方高人拜访,西平王李德明有失远迎,失礼了。”
那人忽然止住了笑声,瞬间帐内帐外死一般寂静。卫慕双羊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外套裹住李元昊,似乎生怕他被人夺走。可李元昊却一点也不害怕,一只小手紧紧握着父亲送给他的那颗獠牙,像握着一把利刃,警惕地盯着帐帘处。
忽然,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灰影从帐外扑面而来,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分辨。李德明应变奇速,手中宝剑寒光一闪刺向灰影,谁知这一剑刺出,竟然就像刺进了空气,那灰影不闪不避,眨眼间立在三人之间。李德明握剑的手不及回撤,另一手抄起李元昊递给自己的山黄獠牙直插对方咽喉,这一下也是变招奇快,连那个灰影都忍不住“咦”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他袍袖一裹,缠住李德明的手臂向后一扯,李德明收势不住,整个人被带着摔了出去。
但他毕生骁勇果敢,平生百余战,杀敌无数,党项人身体中天生流淌着战士的血液,电光火石之间,李德明用宝剑一点地面,借这一甩的力道,身体在半空划了个半圆,顺势回转,另一手的獠牙匕首跟着向前刺出,直奔那灰影的后脑而去。
眼看就要刺到灰影,却不料那灰影一晃,瞬间了没踪迹,李德明这一刺收势不住,就要伤到妻子和儿子,他身在半空,再想收住力道已无从借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突然感觉自己的双脚被人死死地拽住,递出去的獠牙匕首,在娘俩面前不到一寸的地方生生停住。霎时间,大帐内静得似乎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哈哈哈哈,西平王,你要杀了我不成?”
李德明回身撤剑,挡在妻子和儿子身前。他一生从未见过身手如此之快之人,知道今天遇到了硬手,悄悄把另一手背在身后,示意妻子带儿子先走,自己设法挡住对方。
借着烛火,三人这才看清那个灰影,原来是个灰袍的道人,只见他手持一把拂尘,斜背宝剑,面如满月,方脸阔口,颌下黑色长髯飘洒胸前,生得仙风道骨。
道士哈哈一笑,对着李德明一拱手:“方外野人袁恕人见过西平王,不请自来,还望恕罪。”
李德明心中一惊,袁恕人的名字他听过,据传是袁天师的后人,能知天文地理,能知未来之事,可他只是听说,不想今天遇到了真人。当下浅浅作揖,拱了拱手:“不知道长今天光临本王大帐,有何贵干?”
袁恕人仰天打了个哈哈:“西平王看来并不欢迎贫道啊,也难怪,贫道来得唐突冒昧,叨扰了大王与家人团圆,在这里先行道歉了。”
李德明摆了摆手:“道长不必过谦,袁氏天师威名远扬,本王早已听说,只是道长一向在中原居住,怎么突然光临我大夏国灵州王帐?刚才若不是道长神力惊人,以我这粗手粗脚的功夫,万一伤到了仙长,岂不抱恨平生?”
“诶……”,袁恕人笑着一摆手:“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贫道这次来,是想跟大王借一个人。”
“哦?不知道长要借谁?只要本王能办到,一定成全。来,咱们坐下喝两杯,慢慢说如何?”
“繁文褥节就免了吧,多谢大王美意。贫道斗胆,想借小王子十五年时光,不知道大王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口,李德明夫妇脸色齐变,万没料到对方竟然冲着李元昊而来,元昊是小王子,倾注了李德明夫妇全部的寄托和希望,岂能随随便便拱手借人。
李德明这时已经颇为不快,重重哼了一声道:“看在袁天师的面上,道长就算要借我大夏国一座城池,本王也不是那心胸狭隘之辈,只要对我党项子民无害,本王都可做主。但元昊是我的亲生骨肉,今后还肩负着复兴大业,别说借你十五年,就算一个时辰,片刻也不行,道长请自便,恕不远送。”
说着,李德明一脸不悦,把手一伸,再也不看袁恕人一眼。
“唉……都说西平王为人豪爽,不拘小节,贫道这才冒昧前来。只可惜,迁都之日龙脉连根拔起,妖邪四出,到那时你拓跋皇族中,连个力挽大局的人都没有,可惜啊,可惜啊,可惜啊……”
袁恕人连说三个可惜,一甩拂尘,就要转身离开。李德明原本对他的无理要求十分恼火,一听他说“迁都之日龙脉连根拔起”,心中一凛,张口而出道:“且慢!道长如何得知那灵界轮回之事?”
“嘿嘿……我是干吗的?那风中早已弥漫妖邪鬼魅之气,闻着味儿,贫道找到了这里。”说着,袁恕人一指李德明手中的那颗山黄兽獠牙:“大王以为,这山黄兽从何而来?”
“本王听老巫师说,这山黄的出现只是个先兆。”
“不错,山黄只是开始,贫道已勘察过贺兰山嵬名谷,在大王杀死这头畜生之前,已有几十户党项族人被它杀害。山中生灵正遭遇涂炭,虽然大王这次杀了山黄,但过不了多久,那穷奇、毕方、相柳、梼杌等怪兽一旦通过灵门来到世上,你的大夏国将成一片炼狱之地,党项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到那时再无回天之术,大王可想过这一节。”
李德明听完这话不由得心里暗暗吃惊,袁天师能知未来之事,如今他的后人就站在自己眼前,说着即将到来的灾难,这让李德明多少了信了个十之八九。但对方的要求又太过无理,竟然要借走元昊十五年。自己的亲生骨肉,怎可随便借给他人?
“本王相信,道长所言句句是为我大夏国着想,只是……只是昊儿……”
“哈哈哈,西平王不必担心,贫道就住在贺兰山脚下的踏云庵。元昊小王子跟着我吃住在那里,十五年时间,贫道教他点武功法术,不求通天彻地,但求危急关头,能救党项子民于水火。大王夫妇若是想念,每过五年可来探望一次。”
“这……”李德明和妻子对望一眼,心想这道人不容分说就给安排妥当,也不知他是敌是友,还没完全取得自己的信任,就要带元昊离开,而且这一走就是十五年,这谁受得了?
“道长,此事还容我与贱内再商议商议如何?”
袁恕人眯着眼,摇头晃脑掐着手指,忽然向大帐门口一指:“现身!”
大帐外忽然一阵烟雾升腾,烟雾过后,一头独角犀牛喷着粗气,磨着四蹄摇头摆尾冲入大帐,来到袁恕人身后。
“西平王,事关重大,当断则断……”话音刚落,袁恕人拂尘一卷,隔着两丈远,李元昊竟然从母亲的怀中飞了出去。
“父王……”李元昊飘在空中,拼命挣扎,无奈他才只有三岁,力气太小,挣不脱对方的法术。
“昊儿……”李德明大喊一声,正要伸手去抓住元昊,忽然眼前灰影一闪,袁恕人抱起元昊,早已坐在了犀牛背上,那独角犀一声嘶吼,撒开四蹄冲出大帐,等李德明夫妇冲到帐外,袁恕人早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