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送信以鸟的脚程,来回不过半日,而换成海东青的话,一个时辰足矣,却不料灵江这一走,却是一天一夜都没回来。
当天夜里,殷成澜派人去寻,连夜赶到陈郭村,却得知灵江早就取到信回去了。
可他又明明没有回到巢中。
伫立在山巅的书房彻夜通明,烛火在山风中闪烁,殷成澜坐在窗边,外面是万物漆黑,天地寂静。
连按歌伸手去关窗,却被制止了。
“等它回来。”
山风吹拂他的头发,夜色里,殷成澜的脸庞沉静而坚定,望着黛色中朦胧的山水,默不作声等候着。
连按歌深知自己从未劝得了他,只好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大氅披在了他肩上。
“你说那黄毛能去哪呢。”他环着手臂靠在一旁桌上,也向窗外望着,不知道想起什么,手指捏着下巴,露出猥琐的笑容:“说不定被人抓住烤了吃了吧。”
真是一个美好的想法。
殷成澜转头看他一眼,连按歌便抿唇噤声了。
不过没一会儿,又说:“我啊就是想想而已,驭凤阁林子这么大,也就出了这一只能通人性的。”
叹口气,望着夜风中颤动的星辰,自言自语道:“可怎么就这么气人呢,爷,也就是您有耐性脾气好,能忍的了它。”
殷成澜将脸扭过去,根本不想承认自己好几次也真的很想一巴掌拍晕那小玩意儿。
他们在夜色中等了一宿。
天边浮出晦暗的黎明,寒冽的凉意从万海峰孤山大浪中散进薄薄的白雾里,雾气结满发丝,一伸手,便化作冰凉的水顺着脖子流进衣襟。
殷成澜压抑着低声咳嗽,脸色微微泛起苍白,他感觉到蛰伏的毒性正顺着寒意从他的四肢百骸慢慢渗出来,蛛丝般爬进他温热健康的血液里,挟裹着他的心肺阵阵窒息。
“我送你回屋歇着,就不该答应你让你在这儿坐着。”连按歌说这便走过去扶住了碧色轮椅。
殷成澜挥手制止,深吸一口气将疼痛压制下去,侧靠在轮椅上,按了按额角,笑容从指间流露出来,苍白的俊颜映着黛山远雾格外好看:“我的鸟还没回来,饲主怎么能不等着。”
连按歌被他这副弱不禁风的谪仙风姿闪了一下狗眼,心道可真会装啊,装的还挺好看。
这么想着,连按歌却决定违背殷成澜的意思,非要将他拖回卧房中去。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叫,殷成澜抬起头,就看见稀薄的云雾中有一抹淡黄色的身影急促的向窗台掠来。
第22章北斗石(四)
窗台有雾气能成的水珠,灵江落地时丫字爪爪没站稳,刚挨到朱红的窗栏上,就‘啪叽’一声,脑袋朝下,屁股朝上摔了个狗吃屎。
不过不等屋里的人回过神来,他就连忙爬了起来,像个没事鸟儿一样负着小翅膀站好,顶着额上一撮晃动的呆毛,挺胸抬头无比神气,好像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谁摔倒了,他啥都没看见。
连按歌松开轮椅快步走到窗边:“你还有脸回来啊,一个时辰的信你自己算算飞了多久。”
灵江不耐烦的用小翅膀揉了揉耳朵,展翅滑翔到殷成澜眼前,冲他伸出一根爪爪:“带回来了。”
殷成澜并不去接,他的唇色纵然还泛白,脊背却已经笔挺如松,神情也不见疲倦,看着小黄鸟的眉眼有几分冷淡,丝毫不像刚才说着‘我的鸟’的人。
“为何回来晚了?”他问。
灵江抿起嘴,半垂下眸子,扇了两下翅膀,重新落到窗台上,踢着爪下雾气凝结的水珠,说:“没什么。”
殷成澜眉头皱起:“既然你要我训你,我就必须清楚你去哪里,吃了什么,为何晚归,你若是不配合不肯说,怕是觉得在下没资格过问,既然如此,不妨你另寻高就,驭凤阁也不必留了。”
灵江飞了一整夜,现在饥肠辘辘心情极其不爽,他又不是好脾气的人,一向惯着自己任性,现在被殷成澜这么一说,心里压抑的火便一下子冒了出来,冷冷道:“你这么说,不过是因为我能听得懂,其他的鸟、你的阿青,你又如何能知道它们的去向。”
殷成澜八风不动端坐着,手指却暗中攥紧了衣袖:“我自有办法弄清楚,不过与你无关。”
听他这么说,灵江忽然有点憋闷,觉得好像因为他会说话就故意欺负他似的,他那点小鸟的自尊心遭到了伤害,刚想再出言怼回几句,就见殷成澜控制不住的侧头低咳起来,一身肃冷也咳了个烟消云散。
连按歌连忙从桌子里翻出一包药粉倒进热水里,浓烈的苦味弥漫出来,殷成澜一口气咽下半盏,才止住了咳嗽,将剩余的药端在手上,不再喝一口,坐在一旁沉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