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际关系往往是不可逆的,她捅了人家一刀,刀口愈合了也会有伤疤。叶从心花了一个周末,用力地拉下脸来邀请大周来家里吃饭,大周却以出差为由拒绝。
叶从心觉得他肯定是骗自己的,但她实在懒得继续周旋了。进入新环境时那份脆弱维系着的“我要奋起!我要融入这个新集体至少不被当成异类!”的努力,一旦破碎了一点就会越来越破。叶从心破罐破摔,再也不想努力了。
本已经准备好招待客人的陈秋糖陪她在家里宅了一天,又为她做了一条鱼。午饭后像一对上了年纪的老伴儿一样在叶从心的房间里相拥入眠——原因是刚入春,天气太冷。
“唔……你什么时候又把洗衣皂换成丁香同款了?”
叶从心细细地闻着陈秋糖的衣领,那香气令她睡不着。身高差原因,她把冰凉的脚丫勾在陈秋糖的小腿肚上刚刚好,轻轻踩着那孩子相当结实有型的腓肠肌,给自己吸取暖意。她们现在比原来更加亲密,除了不越最后的那条界线,平时的相处和一般情侣无异。
陈秋糖不回答,但是有点憋不住笑。
“哦,懂了。你在诱惑我。想重新爬到我的床上来。”叶从心说,“但是不行,我们还是分房睡吧。省得你忍不住,哪天不小心上了我,我的良心受不了的。”
“……你有良心吗?”
叶从心叹气:“某些方面的良心长大了,某些方面萎缩了,总量维持在一个较低水平。但聊胜于无。”
陈秋糖:“……说不过你的胡搅蛮缠。先说点实际的,下次摄影课又该交学费了。”现在的培训班都有毒,可能也知道自己一课时太贵,所以一个月一个月地交学费,化整为零显得自己没那么黑。
叶从心摸出手机,从理财app中的活期余额转了一部分给陈秋糖。然后她顺便看了一眼今年这三个月以来的收支明细。
每个月就只有固定的那点博士工资,支出多过收入。此前,她每个月的收支情况其实也和这个差不多,可是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区别。
那时候,她知道自己手中掌握着报酬丰厚的项目,总会有一次性收入几十万的月份。而现在她同样可以肯定,如果自己就这样继续被别人的双手推动着生活,那么她将再也没有收入爆发的机会。
实验室的工资不算低,但也不算太高——毕竟一个实习研究员职称个人能高到哪里去?每个月将只有那一份固定收入,来维持她小资且时不时小浪费的生活,和陈秋糖昂贵的艺术类学费。钱和人一样,不进则退,仅维持原有资产就必然贬值。她第一次开始为了钱而感到慌张。
叶从心慌了便马上想办法去解决。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联系之前做过项目的合作商,提出若有项目欢迎随时来找她。她一连联系了好几家,网子撒了出去,不知道何时会有鱼。在等待的期间内,她心中烦躁。每天坐在大周的旁边,对着电脑做一些资料收集和熟悉课题的工作——对她来说太简单太没有吸引力。她觉得自己在浪费人生。
在第N次向大周讨要更有意义的工作而被拒绝后,叶从心在某一天开着车回到了清华。她想到一直占用的校内工厂中,给罗莎琳德优化一些东西,以此来沉淀自己。然而在大门口却被人拦住了。
叶从心说了自己的名字。
看门老师说:“你那个工作间啊,现在是天空工厂的一组同学在用。”
叶从心有点懵比,“我也是天空工厂的啊?!”
“之前租期到了,我们去核实的时候,天空工厂说你不是社团的成员。这次变动是经过他们的指导老师同意的,要不你去找老师商量一下,然后带着老师的改租条来找我吧。”
叶从心愣了愣,无言地开车离开了。老师说得没错,她本来就是莫康安排的挂名在天空工厂社团下的学生。
莫康果然是撤掉了暗中施加的影响力。是在给她颜色看吗?或者仅仅是不再特别助力,却给了她一个相当的打击。
没有靠山,你得不到做学术的课题资源。没有靠山,你甚至得不到享受爱好的一块空间。
这学校里、这世上,还是没有靠山的人更多,在那么多没有靠山的人里,如果不是有特别出众的能力,绝对没办法和她发展得一样好——这是努力的人不一定能得到相应回报的现实。可是叶从心已经习惯了,习惯将优秀的资源当成理所应当,扬言抛弃的时候是那么威风凛凛。
叶从心终于动摇了。她觉得自己这样不行,走不下去的。她甚至和普通的毕业博士不一样,她起点很高,如果断掉了后继动力,会从高空摔下去,死得很惨。但是就这样回去求莫康重新给她开一扇门?又很磨不开面子啊。
回家之前,她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是人权协会的会长肖博给她发来的。肖博今年研三,与她同时毕业,因着会长的毕业,协会会举办一次气氛比较轻松自由的聚会。肖博居然亲自邀请叶从心前去参加。
若是在往常,叶从心必然是会无视的——这协会和她已经没关系了嘛。但这一次,她决定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