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峋诡谲的矿山石壁空荡荡,唯独嵌满锋利的鎏金色泽,数丈长的矿簇从峭壁上生长出来,南北三十九里的矿坑,淡金色照彻天际。
“那是什么?是人吗?”
胥锦灵动的眼睛捕捉到万丈山谷峭壁上,矿簇间缓缓挪动的小点,简直蝼蚁也不比。
“采矿人。”
裴珩靠在岩石上,姿态如靠在自家廊下。
无数那样的人影,悬着一根绳索自崖顶而下,缓慢又渺小,万丈高空中艰难地挪动。
山谷高空的风呼啸而过,他们命悬一线地晃荡。
“若是有灵力的妖,可以轻松地做这些。”胥锦蹙眉,低声道。
裴珩笑笑:“开国时发现鎏金簇灵脉,曾动用方士捕妖、亦或利诱,让他们采撷灵石,但灵石本身对于他们并没有太大用,除非威逼,长久不了,动用武力驱使妖是违逆天道的,皇家不许,修士更不可能损坏清修修为入世来做此事,最终只有人来做。”
忽然,附近一阵窸窣细响,裴珩一把带着胥锦隐蔽起来,他的手沉稳有力,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威压。
“嘘,别动。”
两人贴得极近,裴珩的心跳清晰,一缕墨发垂到胥锦颈边,他垂眼看着裴珩的唇和修长的脖颈,伸手把裴珩朝自己揽了揽,仔细呼吸着裴珩身上的气息。
岩石外,一阵鞭打空抽的刺耳声,男人怒骂声:“快滚出来!别他妈想偷懒!”
裴珩忽然欠身,胥锦低头一看,竟有个灰不溜秋的瘦小身影蜷在他们脚下,六七岁的小孩,满身满脸是灰尘泥污,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男女都分不清,褴褛衣衫勉强蔽体,竹竿一样的胳膊腿几乎一碰就断。
裴珩弯腰拎起小孩,小孩不敢说话,发着抖看裴珩。
“小崽子,不出来就等着死吧!天亮就放狗追。”
是矿脉监工。
胥锦手上微不可查一动,崖壁上方一声轻响,几块突出的石头松动落下,外头人发出一声惨叫:“快走,这儿有落石!”
他们骂骂咧咧走远。胥锦和裴珩走出岩石遮挡,看清小孩身上有许多鞭伤,手上尽是旧茧子和新伤。
裴珩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怎么逃出来的?”
胥锦在旁抱手臂看着裴珩。
小孩是矿脉采工在灵矿里生的,采工都是牢中罪犯,也有雇佣的百姓,小孩的父母是囚犯,早已经死了,是采工一人给匀一口吃的勉强活下来的。
这个年纪的孩童本不许被带去采灵石,官府为省人力没有人管。他出生在坑洼肮脏的矿山里,便是他的日后的命运昭示。
胥锦眯起眼睛看向对面矿谷山壁的人影,这小不点也如此日复一日么?
都说这鎏金簇灵矿是天赐福柞,十六仙门、三十二世家尽数归顺,四海俯首,万国来朝,每次东巡,江州军战舰押送的鎏金簇可有百万斤,帝王恩泽,苍生伏拜。
百万斤、千万斤鎏金簇,都是这样一点一点采出来的吗?
人何其渺小,远看天地茫茫的盛世景象,近看就是这样骨瘦褴褛,这就是人间的道?
小孩是个男孩儿,声音软糯糯的,低着头,一滴泪也没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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