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岳家乡的方言中,“爷子”既可以指父子,也可以指关系很密切的人。
而在老爷子这句话中,“那几爷子”又有些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的贬损意味!
不过,老爷子并未明言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来他一个老老实实的小老百姓,即便知道些什么,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听来的。
“没事,”
李岳也没有再问,笑着安慰起来,“等大家有了钱,再凑一凑,也就把这条路硬化出来了!”
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问了又能如何?小老百姓嘛,咱安安心心过日子就好。
“难哦!”
老爷子却摇头苦笑,“就今年这样子,打工都不好打了,我听阿华那口气,他们两口子这次回来也不出去了……外面的钱也难挣了!”
阿华名叫彭中华,比李岳大两岁,初中没毕业就出门打工了,前些年倒也混得风生水起,不曾想今年也在外面混不下去了。
今年这形势着实不好啊!
李岳的心情也沉重了起来,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老爷子了,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下了黄角树梁、又下了罗盘石坡,李岳已经能望见自家的小洋楼了。
村中的房屋皆是择平坦处依山而建,位置分散,相对来说,李岳家住的这一带房屋还算比较密集,左右共有七户人家。
在解放前,这里有个响亮的名字“瓦房大院”,那时候,村里最大的地主杨大头就把房子建在这里,一座盖着青瓦的土坯院子,大小二十来间房。
解放后,院子里便住进了十多户人家,再后来有人搬出了村子,有人绝了子嗣,剩下的人也陆续另建了新房,如今,瓦房大院已经墙倒屋塌,只剩下了一片残垣断壁。
李岳家的小洋楼就紧挨那片残垣断壁而建,自费修建的机耕道自院坝前蜿蜒而过。
沿着机耕道一路前行,各家各户大多房门紧闭,偶有犬吠声响起才能让人感受到一丝生气!
今年的经济比较紧张,外面的钱也不好挣了,但是,外面的钱再难挣也没有农村的钱难挣,所以,村中依旧只有一些留守的老人,即便有些年轻人没有出远门,也如李岳一般,在附近的城镇讨生活去了。
“幺姑父,”
听到犬吠声,邻居家钻出一个两鬓已经斑白的妇人,她出门一张望,连忙热情地打起了招呼,“赶场回来了?孙子今天回来看您了,可得杀只鸡才行啊!”
左邻右舍就这么几户人,相处得还算融洽,都喜欢攀亲,就如这妇人叫李岳爷爷姑父,并不是真有什么血缘关系,而是因为她男人和李岳的奶奶都姓杨。
“杀!”
老爷子笑呵呵地回应着,“当然要杀了!”
“陈表婶,还没做午饭呢?”
李岳也连忙冲妇人打了个招呼。
“还早呢!”
妇人笑呵呵地回应着,“还是岳娃好,离家近,随时都可以回家看看,不像你杰哥两口子,一年到头都难得回来两次。”
妇人这话乍一听好像是在埋怨,但眉宇之间分明有几分得意之色。
这也难怪,她口中的那个李岳的“杰哥”在省城一家大医院上班,混得可比李岳好。
李岳只然明白她的意思,便只笑笑,没有再接话了。
“你忙,我们先回了!”
老爷子的笑容也有些勉强了,聊下一句便加快了脚步。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社会已然攀比成风了,即便生活在这偏远的山村也不能免俗。
生活在这样一个攀比成风的社会里,又何谈狗屁的“幸福感”呢?
李岳暗自摇了摇头,背着背篓推着摩托快步跟上了老爷子,朝自家去了。
“小岳回来了?”
奶奶正在院子里晒豇豆,见到跟在老爷子身后的李岳,一张满是皱纹的枯瘦脸庞绽开了笑容,连忙热情地招呼起来,“快进屋吹吹风!”
“好嘞,奶奶。”
李岳笑呵呵地停好了摩托车,背着小背篓径直奔厨房去了,把买的菜往冰箱里一放,便洗了些水果端到了堂屋里,吹着电扇,陪两位老人坐着拉拉家常,倒也让两位老人开怀不已。
歌里说“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可是,生在这个金钱为王的社会,谁能不为那几两碎银子忙忙碌碌?
于是空巢老人、留守儿童在这样的偏院山村比比皆是,在老人面前尽孝,陪孩子快乐成长,对于这贫瘠大山里的男人们来说就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李岳看着爷爷奶奶脸色的喜色,面上带笑,心中却有些酸楚。
这就是农村老人的一生啊,辛辛苦苦一辈子,到老了,身边却连个陪着说话的儿女都没有!
李岳很想陪两位老人多说阵话,可是,他也还得为那几两碎银奔波忙碌……
“爷爷……奶奶……”
李岳看了看表,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只得硬着头皮开了口,“我店里下午还有些事……您们歇着,我去做饭……”
说着,李岳甚至不敢看两位老人的表情,便匆匆起身直奔厨房去了。
“小岳,”
李岳刚到厨房门口,老太太便颤巍巍地追了过来,笑容慈祥,“还是奶奶来做吧!”
“那就一起做!”
李岳笑呵呵地进了厨房,“奶奶您烧锅,我来转灶……”
“转灶”也是李岳家乡的方言,但仅限于农村使用,因为只有在农村做饭才会有“转灶”和“烧火”这样细致的分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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