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很安静,尽管这是在夏天,田尘却觉得身上冷,冷的发慌。像是小时候一个人坐在福利院的秋千上,夏天的阳光照在身上,却起不了一点暖意。
“我想问几件事。”田尘说道。
“你问。”安腾回答。
“白姐是白露姐?”
“嗯。”
“那夏天哥呢。”
“死了。”
“江飞?”
“也死了。”
“福柳峰?”
“死了。”
“冉巧?”
“福利院改迁后就没见过她了。”
问完这些,田尘没有继续说话,气氛沉默下来。
不知现在是什么时间,只是院落内的老人们步伐蹒跚,各自回到楼内,回到自己家中。风吹落树梢上的旧叶,叶子落地,声音细微却听得清楚。
“你想好了吗?”
“让我再想想。”安腾回答道。
“好。”田尘站起,转身离开。
他们很默契的没有再挽留对方什么,就像十一年前在福利院的分别一样的突然,一样的失落。或许明天一切安好,也或许不会,就像大火或是地震,将一切打碎,归零后重新建起的与之前的建筑或许一模一样,也或许截然不同。
第二天一早,田尘来到早餐店,没看见安腾的人影,习惯性的买上两份早餐,在路边等着。
安腾也在往常的时间里下楼,在路边看见田尘。
他似乎像是害怕般的向外挪了一步,田尘觉得或许是他还没想好,两人没有再同行。
到了学校后好似故意,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安腾下课去找杨轩一起聊天或者去找韩炬桐探讨习题。
没了安腾在旁边挡着,许多人挤到安腾的位置上,一张卷子拿在手上,问尘哥这题怎么做。
快要会考了,虽然会考简单,但是时间紧迫,副科老师把剩下所有的卷子都发了,能做多少做多少。
许多人秉着不浪费的原则这几天加班加点,也有像杨轩一样的认为自己复习得挺好,干脆一点儿也不做。
中午安腾跟杨轩走了一道,田尘故意在教室多留了几分钟,没有继续问安腾要不要走一起或者跟着安腾一起回家。
晚自习也是如此。
安腾脱离了田尘之后,好像回到了他没来之前的那个学期,跟着杨轩打球,谈谈今天去哪家一起吃饭。
而田尘也没什么,他有时一个人,有时韩炬桐会找上门来,而韩炬桐一来,李乾坤、贾正华这些也会跟着来,他身边不缺人。至于纯潘,他要陪女朋友。
但田尘身边的这些人都是住读生,要一起吃饭也只能在食堂吃。
周五的体育课前,学生们早早就到了操场,上课前还有十分钟的课余时间能打打球。安腾在篮球场,田尘在打乒乓球。
两边的球场隔着食堂和一条绿化带,望不见彼此。
“尘哥去哪了?”杨轩问道。
“不知道。”李帅兵说,“一般他不都跟安腾一起的吗。”
安腾没有回答,他拿到球,站在三分线外稳稳投进一个三分球。
田尘的球技不算太好,但打这些人算是碾压。
一节体育课很快过去,田尘去买水,安腾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腾哥,你不渴?”杨轩见他径直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你要买的话帮我买一瓶,我回去换衣服。”安腾说。
晚餐时间,田尘昨天跟韩炬桐说好了今天在食堂,他懒得去抢,韩炬桐见他排在队伍末尾,朝他招招手,意思是“我帮你打一份饭”,田尘点点头,找了个有风扇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韩炬桐端着两份餐盘过来,李乾坤、贾正华……人慢慢都聚了过来,坐满了桌子。
晚饭几人聊得很开心,李乾坤嘲笑韩炬桐吃饭的模样,两人拌嘴,贾正华又问到乒乓球这方面,一时间又众说纷纭。
田尘默默吃饭,有时插上两句话,有时几人谈谈八卦,或者评论一下哪一科的老师教得更好。在他们身上,田尘似乎看见了安腾的影子,他眨眨眼,影子又烟消云散。
周日下午最后一节课,今天没有晚自习,上完这节课就是三天的劳动节假期。
安腾收拾着抽屉,一边细数着自己有多少张卷子还没带回家,一边整理抽屉里已经乱七八糟的书籍。
吵闹的教室里,在他身边传来一阵有节奏感的声音。
田尘已经收拾好了一切,他此刻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手指弯曲,用指骨敲击着桌面。
声音不小,但教室吵闹,安腾也得用心去听才能听见。
“短短,短长短短,短短长。”
节奏是这样的。
田尘敲了两遍,下课铃声也刚好响起。
他们没有再耽误彼此,各自离开教室。
安腾是从后门出去的,他们一起去体育馆打一场篮球比赛,随后去潮客通宵开黑。
田尘从前门走出,望向拖着行李箱的韩炬桐等人,他没有选择追上去。
独自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身旁路过许多学生,穿着校服,打闹嬉戏。田尘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些,但代价似乎巨大。
我喜欢那个蝉声鼎沸的盛夏,不远天边的晚霞和微拂过的凉风,还有你身上的味道……我说不清啊。
原本他还对这来之不易的短暂假期有过幻想,但现在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夜晚起床,从窗口望去,一片漆黑的户外闪着一点亮光,玻璃的倒影里映出少年的影子。
三天假期很快,时间更快,会考在五月中旬,两天。之后便是这学期最后一场期末考试,然后他们就彻底告别了高二,升入高三。
只是不知道高三补多久的课。
时间很忽然的,公交车走过了一站又一站。它又像是一艘巨轮,载着迷途的人到处跑,春去秋来,跑到最后不愿到站的人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
会考很简单,安腾突然觉得他最近做的那些卷子有点冤枉。
回到教室,收拾好自己的抽屉。今天他也没跟田尘说过一句话,自从那次开始,他们就再也没说过话。
一个百无聊赖的晚自习,教室里开着空调。他想起上学期安腾对他说过的话,教室左边空调都不凉快。因为空调从左往右吹的,常常是右边的人冷得发抖,而左边的还没一点冷气。
现在田尘确实是这样,他做完了作业,也不想再刷题,趴在桌上,却向左微微侧头,偷偷看着安腾。
看他做题,思考,有时候又像放弃似的跳到下一题,做完所有之后再把不会的标出来,去问别人或者老师。
要是以前,他会直接问田尘,方便快捷。
天下起了雨,下课铃也响了。
今天因为雨的原因去抢公交车的人特别多,也包括安腾。他应该是没带伞。
田尘带了,可他没招呼安腾,安腾也没问他。
两人分开。
蒙蒙大雨,田尘路过带着泥土芬芳的河流,树叶被雨滴打得沙沙作响,水滴溅在衣服和裤脚上。田尘还记得安腾喜欢翘腿,喜欢把常用书放在桌上而不是抽屉里,喜欢打开窗户吹彻凉风,在全神贯注时会摩擦鼻子。
一辆公交车路过身旁,车上载满了学生。
今天是五月二十三日,田尘的生日。
在他不知所措的十七岁,一个人走在下着大雨的街道上,他撑着伞,似乎与世界隔绝。
终于到了家楼下,收好伞,抖掉伞上和身上的水珠,田尘敲敲门。
桌上放着蛋糕,已经点好了蜡烛,灯一关,橙黄色的蜡烛光照着他们一家四人的脸庞。
他闭上眼,比以往任何一次生日许愿都要虔诚。
等了许久,蜡烛烧了快一半,他才睁开眼,吹灭蜡烛。
他多希望生日许愿是一件真的事情,但事实告诉他不会。无论是生日许愿还是对着流星许愿。或许安腾是对的,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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