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花费那么多时间,也只爬上了北峰西峰,其他的真是望而却步呢。”
明皇冷了脸,道:“你们当真私自出去了?”
郎怀忙道:“是臣不对,只顾着陪她散心,忘了如此作为着实不该,陛下息怒!”
明皇心下安慰,但面上仍旧带着怒色,道:“你不该如此轻狂,忘了多少人眼睛盯着你。若今日是满朝文武俱言有罪,你该如何是好?”
郎怀一愣,对明皇这般言语有些纳罕,但她还是躬身道:“臣不在乎满朝文武,只在乎陛下,和天下百姓安危。”
第87章苍山雪(六)
郎怀答的直率,没有丝毫犹豫。明皇沉默地看着她,似乎想搞明白,这个年轻的臣子所说的话,到底是否是她真心所想。
一时间梨园内安静无比,便是明达也只能屏住呼吸。明皇在考量郎怀的忠心,虽然没有避开她,但如今也非她可以开口的时候。
半晌,明皇冷声道:“老四想些什么,朕一早就知晓。”
他是大唐的皇帝,开扬盛世的缔造者,一手将大唐带进最为繁华的顶端,又怎么看不透李迁所思所想?然而满朝文武,看出明皇心思的,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郎怀沉默,而后道:“陛下既然知晓,为何不阻止一二?”
明皇敛去方才的冷然,后背微微佝偻着,叹道:“昔年太宗陛下登基前,长安惨遭玄武门之变。朕登基之时,亦满手鲜血。我李氏族人血脉稀薄,都是人祸。朕登基后便曾立誓,不能再容许此等事件发生。迅儿性子柔和,朕信他并不会做出那等手足相残之事。但也因他太过柔和,朕不得不借着势头看看朝堂。如今满朝文武,想必你也看得清楚明白。”
郎怀抬起头,道:“只是忠良贬黜,陛下便忍心?”她此言颇为僭越,卢有邻忙着给她使眼色。郎怀不为所动,明亮的眸子看着明皇,让明皇都为之失神。
明皇不知想起什么,眼神缥缈起来。过了半晌,垂暮的明皇才道:“在你心中真正的臣是哪样?”他未等郎怀回答,便自顾自说道:“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这才是懂得留存的良臣,是我大唐需要的臣子。魏灵芝差了些,唐飞彦亦太飞扬。你做得虽说尚可,但不如谢家谢珏。”
郎怀暗自思索明皇的言下之意,越想越觉得百思不厌,当真是金科玉律一般。她躬身道:“陛下所言,臣定铭记于心。臣是武将,虽说志在疆场,但亦不会因此躲事。”
明皇点头,道:“明达,朕对你的驸马说教,你不会怪朕吧?”他忽而又变成那个疼爱子女的长者,明达巧笑嫣然,回道:“您教她做人做事,哪里是说教了?”
是夜,明皇摆驾麟德殿,离开待了半月的梨园。沐公夫妇陪侍,明皇下旨留宿大明宫麟德殿偏殿。
幼年之时,明达便在此成长。这座偏殿本就是她在宫中的寝殿,这么多年,她倒当真没有留宿几次,但摆设还是按着她的喜好增减。
明皇沉浸于谱曲多日,劳累得紧,连梁贵妃带着李远过来请安都没见,早早便歇了。卢有邻待他安置,放心不过明达这边,备了些她喜欢的吃食,亲自带人送了过来。
“大监,你怕我吃太少么?”明达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笑嘻嘻道:“你看看我脸上的肉。”
卢有邻如同看着自家闺女一般,道:“还是没几两。你们年轻人,食量大,便是沐公只怕也用备些宵夜的。”
“有劳大监,您不必这般客气,叫我怀儿就是了。”郎怀亲自斟茶递上,道:“自打回了长安,大监多次提点,总算有机会致谢一二。”
卢有邻接过茶盏,饮了半盏,笑道:“沐公这话老奴心领,但礼不可废。时辰不早,你们早些安置,老奴先告退了。”
送走卢有邻,明达屏退了侍候的女官,打开窗户,对郎怀笑道:“阿怀你来看,小时候我最爱在这儿看太液池。”
郎怀依言过去,双臂舒展将她圈在怀里,抬眼眺望窗外月色下的鳞鳞波光,长舒口气道:“我当真没料到陛下会这般问我。”
“爹爹从来都不是老糊涂的人,以前是咱们误会了。”明达放心靠在她怀里,道:“想来爹爹会召见四哥,慢慢打消他的念头。皇室人脉凋零,爹爹不愿多做杀伐,也是一片仁心。但我……”
“但只怕,四爷是万万不肯罢手。”郎怀捉住明达的双手,说得有些心疼:“其实你我均知,他是不肯罢手的。只怕陛下的愿望,是要落空了。”
“自古以来,凡涉及皇权争夺,又哪里存幸?”郎怀看着不远处浩荡的太液池,道:“你我在此观景,殊不知这水波之下,又埋葬了多少无辜性命。”
“宫中再好,还是家里自在。”明达被她的话说动心中痛处,转过身来,道:“无论如何,七哥还是不要回京最好。”
“便是太子经此一劫,将来对他也会多加防备,不若离得远远,落个干净。”郎怀搂着明达腰间,说出她心中所想,但安慰的话都是虚假,她断不肯撒这谎言。
殿中一时间安静下来,只余二人呼吸。十几盏灯将殿内映衬得十分明亮,被郎怀这般盯着,明达眼角都泛起红晕。
“这不是家里……”明达低垂臻首,喃喃细语。郎怀如何不知她的意思,闭目驱走那些不该浮现的旖旎杂念,松开双臂,拉着她自去安睡。
皇六子前蜀王李进被召回京的圣旨才出长安城,明皇降旨沐公府的消息便四散开来。兵部尚书空缺多日,虽由李迁兼任,但一直裁决不下。未曾想明皇不经朝议,直接命郎怀回朝接任,竟是夺了她的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