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安公公啊,前天他上街给静安公主买水粉,我撞见他听说的。”
周青青暗叹一口气,想当初她爹在世时,她们姐妹也是宫中常客,年龄相仿的几位公主,也算是她们的手帕交。从前周香香从宫里得到什么消息,必然都是静安公主亲口告诉她,如今听到什么轶事,却只能从个出来买东西偶遇的公公口中得知。
一个静安公主,一个安公公,两字之差,却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似乎正是他们定西王府从繁盛到败落的写照。
周香香见那马队走近,身子探得更外,嘟囔道:“也不知皇上会嫁哪个公主?从金陵到西京,路途遥远不说,往后都要住在离故土那么远的地方。那些金枝玉叶可怎受得了?”说罢,又道,“虽说西京是个好地方,但西秦皇族可是出身大漠,几年前才定都西京。那个武王秦祯,咱南周谁不晓得,就是他率兵一路打到了蕲城,吓得咱们半死。听说杀人不眨眼,吃人肉喝人血,跟大漠里的狼一样凶猛。”
周青青也不知道她哪里听来的这些话,被逗得噗嗤一笑:“照这样说,不管哪个公主嫁去,岂不是都是羊羔遇到了饿狼?”说罢,啧啧摇摇头,“也不知道皇上舍不舍得?”
铺子里的老掌柜,闻言哈哈大笑:“皇上哪有什么不舍得的?只有结为姻亲,西秦和南周的盟约才算稳固,皇上也才有几年安稳日子过。”
周青青转头,朝老掌柜看去,眉眼弯弯笑道:“林伯,这金陵城耳目多,你就不怕这番话被官府人听了去,给你定个妄言罪?”
老掌柜笑:“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有什么好怕!”
周青青还要说话,被趴在门边看得带劲儿的周香香拉了拉袖口,道:“来了来了!”
周青青回身看出去,只见这一队西秦人马,不紧不慢行过。那马蹄扬起地面尘土,蒙上了一层雾色。
周香香又激动地拉了拉拽着手里的袖子:“姐,你看前面那个人,模样好俊!”
周青青依言看去,果然见着马队前方中间马上的那男子,与周遭西秦将士不甚相同。西秦人多生得彪悍粗犷,燕颔虬须,不似他们南周男儿,面若傅粉三分白才算美男子。
而这人虽着甲胄,单手持辔。但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看起来并不似将士,倒有几分温文尔雅的书卷气。若不是他面上有长途跋涉的风霜倦色,大约还颇有几分谪仙的味道。
马蹄踏踏,车轱辘滚滚,人马从从米铺前穿行而过,扬起漫天尘土。周香香浑然不觉,眼珠子还黏在马上那人身上,连脚尖都微微垫起来。
周青青没好气地在她后脑瓜上薅了一耳光:“还看?害不害臊!”
周香香吐了吐舌头,转过头来时,双眼发亮,脸颊泛红,嘻嘻笑道:“那人真生得好看,比于小侯爷都生得好,还不许人多看几眼?”
周青青瞪了她一眼,拉起她取笑道:“我家二妹思春了,走!今日收了租钱,大姐给你买两件新衣裳去,赶明穿着漂亮衣裳,说不定就能找到跟刚刚西秦那人一般俊的相公。”
周香香被她说得脸上更羞红了几分,两人打打闹闹出门,外头那一行西秦人马已经走远。街边两旁的金陵百姓,复又从各家店铺走出来,挤做一堆,朝那远去的人影,议论纷纷,说得热火朝天。
买了衣裳,周家两姐妹从成衣店出来,恰好就遇到周香香先前说的那于小侯爷。手执纸扇,一身风雅白衣的玉面小侯爷,显然也见到了周家姐妹。于是那风雅潇洒之姿,立刻淡了几分,抬手用那纸扇挡住大半张脸,折身低头就要偷偷走开。
周青青冷眼看他这细小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笑意,故意抬高声音唤住他:“小侯爷,好巧!”
她开了口,于小侯也不好再装作不认得,放下纸扇,转头干干拱手笑道:“两位县主,好巧。”
周青青微微蹙眉,佯装惆怅幽怨的模样:“说起来其实有大半年未见过小侯爷,还真是不算巧呢!但是小侯爷音容笑貌,青青一直放在心里。”
于小侯听她这一说,脸色的笑容愈发僵硬,一张傅粉的俊脸又添了几分白,讪讪道:“在下想起家中还有些事,不打扰两位县主闲情逸致,先告辞了。”
说罢逃也一般离开,狼狈的样子,哪里还有玉面小侯爷的风姿。
周香香朝他的方向啐了一口:“趋炎附势的势利眼,以为谁稀罕你!我大姐才看不上你呢。”
周青青倒是不以为意,故意将那玉面小侯爷吓了一遭,心里颇有几分得意又无趣的痛快。
于侯府和定西王府早年关系亲近,周青青同于小侯爷年岁相仿,两人幼时常一同玩耍,那时的于小侯像个跟屁虫一般,甩都甩不掉。王爷和侯爷看在眼里,便半开玩笑半当真,口头订了娃娃亲。
哪知五年前周青青爹一死,树倒猢狲散,只剩五个稚儿和一个不成器姨娘的定西王府,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衰败。
而犹在朝堂春风得意的于侯府,立马跟这只有孤儿寡母的定西王府,划清了界限。两家儿女婚事再未提起。
这玉面小侯爷更是夸张,每每遇到周青青,恨不得立刻打个洞钻走,仿佛生怕她赖上他,翻出儿时有关两人定亲的戏言。
世态炎凉,大约就是这样。不只是寻常百姓,他们这些世家贵胄更易体会。
呸!周青青鄙夷暗啐,就于小侯那娘里娘气的模样,她还真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