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至午时,龙青木速速将茶一饮而尽,放定茶杯,便起身,从背后的行囊分离出雁儿的包裹,轻放在一旁,转身对着凌霄道人猝然抱拳道:
“侄孙还有要务需日夜兼程回堡复命,雁儿就劳烦姑姥姥妥善照拂了”一副急于星火之态。
凌霄道人面露惊讶,“竟如此仓促,还想着吃过午饭再挖些新鲜的药草给你母亲带去呢!”
“下次吧,今次实在是刻不容缓”龙青木沉吟道。
凌霄道人见他态度坚决,只微微敛眸,叹了口气,双手合十,
“那你去吧!雁儿我定会好生照料教习,……回去记得问安你母,……木儿,你也要多保重自己,切勿肝脑涂地过于竭智尽忠。”声音轻飘飘的,却语带凝重。
龙青木眼底闪过一抹怅然和一丝明灭的微光,面容恭敬的双手合十,似自嘲又似无可奈何的吁叹道:
“侄孙谨记!”
凌霄道人和龙青木相互颔首后,便各自忙各自的了。
雁儿看龙青木现在就要走,顿时就按捺不住了,将茶杯随意放在桌子上,就起身大步向龙青木靠拢,眼中蓄积了水晶般的泪。
龙青木摸摸雁儿脑袋,凝望一番。极其温柔殷切道:
“雁儿,你要勤学苦练,不要教我失望。知道吗?”说完用寄予厚望的表情注视着雁儿,眼眸里发出一束叫‘你一定可以’的光!唇角再勾起一个鼓励的微笑,这样一番表情激励后,龙青木才舍得抬脚转身,步伐直往山下走去。
雁儿难过极了,满腹的委屈无处宣泄,只手锋一转,伸手去抓他的袖子,却扑了个空。
她方寸尽失,只在龙青木后面紧追不舍的跟,龙青木走两步,雁儿走两步,龙青木回头教她回去,她只低头不动,颤巍巍的手无助的攥紧衣角,眼泪无声的跌落,一颗又一颗,像断线的珍珠。
龙青木坚硬的心顿时软了半边,面上却只看到清冷。
他绝不能这样拖泥带水只会真的惯坏了这个丫头。
“不要这么任性”一字一顿只用淡淡的口吻去说,却如同凌利的飞刀咻咻咻的直扎进雁儿心扉。
“我……我只想送送你……青木哥哥”
雁儿正无比踌躇沮丧着。这边凌霄道人像心有灵犀特来解徒弟的围似的,突然笑吟吟的又出现在了观门口,探出身子驻足弥望,仪态万方的挥舞着手臂,冲着雁儿的方向高喊道
“雁儿,替为师送送青木罢”
话落,便笑着转身又闪进屋内。
雁儿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又激动道:
“师父都要我送你,你就让我送送你,……好不好?”最后的语气却是带着呜咽的哭腔,眼眸中全是晶莹的泪花在脉脉打转。
视线对上雁儿楚楚可怜的无辜眼眸,龙青木只柔声道:
“那你送到石阶罢”
雁儿雀跃的跟了上去,脚步又因着内心的不舍而陡然放缓,拖延着想要拉长与龙青木相处的时间,前面的龙青木却不解风情,几步就并到拦路杉跟前,拨开枝丫眼神示意雁儿先过,自己后跟上。雁儿失落的瞄了一眼,踟蹰间还是跨步而过,回身望着大煞柔情的龙青木,她是羞于表达的人,但她这次一定要遵循内心把心里话说出来,深吸一口气:
“青木哥哥,我……我好心慌,我不想你走,你……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龙青木闻言心头猛的一惊,下放的步伐顿在空中,雁儿的出尔反尔触怒了他做人的原则,面色勃然错愕又化为凝重,难以抑制的怒火蹭的往上窜瞬间涌上瞳孔,终于忍无可忍铁面厉声道:
“雁儿,你为何又任性!之前说好了的,如今又拜了师,现下又反悔,你想教我脸上无光吗?”字字诛心!冷若冰霜!
雁儿预料到龙青木会生气,但据上一次的经验来推测,只要自己坚决反抗到底,青木哥哥就不得不妥协!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他居然如此大动肝火!
这次他的暴怒显然跟在客栈里的暴怒是截然不同的,他似乎怒得有理有据,这次不是态度问题,而是是非对错的原则问题!
他那无情决绝凌利如锋刃的眼神将她自我催眠的屏障无情刺破,冰冷冷的态度冻结了她最后的残念幻想。陌生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心儿被他揉得碎碎的,她真的被吓住了,如果手里拿着东西她此刻也会因害怕到手麻脚麻而无意识松开手,即使手心握着的是世上最弥足珍贵之物。
在客栈时她因着将龙青木定义成朋友,而可以不顾形象的撒泼跟他对着干,甚至在干不赢后又可以丢盔弃甲的跑掉。而现在自己把他定义成爱人,反倒变得很被动了。在客栈即使龙青木吼自己,自己也只有愤怒,而现在只要他稍微严厉那么一丁点儿,自己的整颗心瞬间就哇凉哇凉的。
她瞠目结舌的望着龙青木,犹如惊弓之鸟,脸上冷汗涔涔,眼泪夺眶而出,正汩汩往外流淌着,颤巍巍的睫羽尖一下子沾上了无数小露珠,心头斡旋着无垠的委屈却因理屈词穷而无处宣泄。
雁儿垂着脑袋,身体不知道是因龙青木要离开而过度心慌还是因刚才龙青木冷面斥责了她而害怕,竟然抖如筛糠,双手环抱住胸,身体无力的缓缓蹲下,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冷的要结冰了,瞳眸黯然失色满是绝望和心碎,视线逐渐模糊,内心万般抵触这个天福观!她不想和青木哥哥分离,不想!
龙青木见状,怵然纵身跃到她所处的下级石阶上,屈身展开健硕的臂膀环绕她周身以防她跌落,蹲下轻轻扳正她蜷缩的身子,捧着她的脸,寒光兵刃般的眼眸深深凝望着她的眸光山色,那里此刻正风雨交加、山河支离破碎。
四目相对,目光划破寒冰,直击雁儿心底,雁儿眉头轻拧,她一腔似水的柔情通通化作了无声的凄泪,龙青木目光稍沉,明明是她任性态度反复,怎么反倒自己有种闯祸了的感觉!心里这么想身子却更凑近雁儿,龙青木自诩老成持重,却独独英雄难过美人关!素日里无往不利的英雄气概,只要正面杠上这可人儿无辜楚楚泪眸时,总是悄然败下阵来。这种感觉真是教人萎靡!
鼻尖相碰,气息交换间,龙青木迎着她盈盈无措的泪眸,徐徐靠近再靠近,终于吻了吻她湿漉漉的眼角,接着又吻了吻她的唇。
雁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会心一击,内心的委屈瞬间被瓦解!只剩泛滥的懵。
龙青木态度转变得太快,她根本反应不过来。他这次是实打实的主动请缨来吻自己,而绝非偶然触碰!天啊!
雁儿壮着胆,破天荒的问道:
“青木哥哥,你……心悦我?”
龙青木看着她浓密纤翘不停颤动着的睫羽。顿了一会,温柔的“嗯”
他的答复是肯定的!他的答复居然是肯定的!雁儿瞪大了眼眶,呼吸一滞。
她曾以为自己把他遗失在了那漫天的晚霞里。重逢后,雁儿又以为水与火的性格令他们之间撕裂开了一道天堑。
曲折迂回,若即若离间,雁儿始终猜不透龙青木的内心。哪里晓得上天垂怜让这迷雾森林在这离别之际突然柳暗花明起来!这难道是另一种绝处逢生吗!
雁儿笑着如获至宝般轻轻搂住龙青木。
两个人面孔相对着半蹲在石阶上,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纤长颤动的睫羽在耳鬓厮磨着,又在被迫针锋相对着。
就这样,少年少女们最单纯、最青涩、最简单的爱情便神秘莫测的滋生出来了。
“嘎……嘎……”一队鸿雁迎着微风擦着绝壁之巅正徐徐的向天幕轻捷的飞去,奔赴着它们想要去的乐园。
雁儿在石阶上坐下,抬手指着天上那一队翩跹,激动得眉飞色舞。
“青木哥哥!你看,是鸿雁鸟”
龙青木亦紧挨在雁儿身畔坐着,抬眸看了一会,眼中亦是沉醉,道:
“大雁东归。美不胜收!”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是落在了雁儿的脸上。
雁儿毫无察觉龙青木似另有所指的呓语,只流连忘返的望着九天之上已经远去成点状的倩影,娓娓道:
“青木哥哥,你知道我为何名为鸿雁吗?”
龙青木没有作声,只目不转睛的看着雁儿明亮的眸子,只专心致志的去倾听着,他知道她突然的发问背后,肯定是有故事要说予他听的。
“我娘怀着我的时候,由于家徒四壁,除了温饱外并没有额外的滋补,偏生我又是个懂得榨取营养的,在怀到六个月的时候,我娘便已经瘦到不成人样了,可我爹又是个天生的铁公鸡,怎么都不肯将家里的老母鸡杀掉,在街坊领居指指点点下,便灵机一动用麻绳织了一副天网,以田螺肉酱为诱饵,想着去捕捕猎,他可能想着这家里唯一的鸡被自己委以了下蛋的重任是万万杀不得的,那天上的鸡那么多,而且只只都是没有主的,就算全霍霍了,也无人会心疼怪罪。便每日去鸟儿出没的山头放饵撒网,可我爹是个庄稼人,哪里真的懂捕猎的门道,士气冲冲捕了足足半月有余,我娘原先还会在村头守望着,后来见我爹连只麻雀都没捕到过,就不再去村头等候了,直到有一日,村邻小童突然蹦跳着冲进来大喊“林家娘子,快去看,林大伯终于捕到猎物了”我娘诧异之余这才又拖着身子随小童步出门外,抬眼就看到我爹正身子一摇一摆踱着步招摇过市来着,引得村民都来看热闹,他那得意的神情活像打完大胜仗的将军,再看那手里正紧拎着的主角正是一只还在苦作挣扎的白色鸿雁,我娘当时只想着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正想迎上去,却远远瞧见我爹身后的半空中居然还盘旋着另一只白鸟,我爹抽出柴刀比着天上的那只,只道“你有本事下来!”那飞着的鸟儿竟然张开锐利的长喙,尖叫着就想要俯冲下来狠狠叨他,却又忌惮他手里挥舞着的刀而又折回上空在不断转着圈圈的徘徊。我娘又想着这一对大雁莫不是眷侣,因心系被捉的另一半才尾随至此。再定睛一看,飞着的鸟儿的足踝处有一道显眼的类似于箭喙擦伤的血色伤痕,这就能解释为何素日遨游九霄的鸿雁为何突然会掉队沦落到这山头捕食,感情就是因着爱侣负伤才作的短暂歇脚。那被抓的大雁也恐怕就是为了辅食于伤鸟,而去冒险衔那田螺肉才遭此横祸的!我娘想到这儿,竟生出了恻隐之心,她本就心善,又怀着我,便更加善于感伤,刚欲开口求我爹释放了这只被伏的雁儿,以成全它们这份不离不弃的患难情。谁料平时做事拖拉磨蹭的爹这时却无比的手疾眼快,柴刀锋刃对着手里的大雁喉嗓就是一拉,鲜血便呈柱状喷涌而出,那鸟儿卷曲着脖子徒劳无功的挣扎了两下便一命呜呼了。事已至此我娘只好宽慰着自己,算了,反正即使开了口,我爹也定然是不会依的。而就在此时,半空中传来一声万分凄戾的哀嚎,这尖锐的惨叫声划破天际,紧接着一道白鸟影子像闪电似的俯冲下来目标直冲屋檐下的樟木椽柱,“扑通”一声,竟活活……一头撞死了。我爹是个没心没肺的,当下“噗”的一声就乐了,拍手大笑着“谁说天上不能掉馅饼的!谁说天上不能掉馅饼的!”那些围观者也都只感叹我爹走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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