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报复运动的不断升级,好多无辜人民也被牵连进去,感觉齐宏祖的目的已经不满足于报复,而是要
用行动和实力让全县人民知道:他就是这里的法律,他就是这里的天!
很快,齐宏祖的光荣称号,从心眼儿小提升到了穷凶极恶。
第二件:闻弱。
说句掏心窝子话,尽管闻弱是闻家女人跟前夫的女儿,但无论是在踏入闻家的十年中,还是走出闻家的十
年后,齐宏祖都对闻弱视如己出,如同疼自己的亲生女儿般。
不光行事诡异的齐宏祖疼,全浮梁县凡是长了颗人心的都疼,疼爱。
自从唯一亲人妈妈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一刻起,小闻弱忽然失语了,从此再也没能说过一句话。
天生体弱的小闻弱自幼就很安静,常常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安静的看院子里的太阳、看院子里的蝴蝶、看
院子里的花。
孤单失语后的小闻弱更安静了,安静的让人揪心。不少好心人想要收养小闻弱,齐宏祖也不只一次的想要
把她接过去,但都被安静的拒绝了。所有人都不敢想象,这样一个小闻弱如何还能承受生活的重压。
但似乎所有人都错了,小闻弱不但一天天老样子般生活了下来,而且是微笑着活下来的。
她见到每一位街坊邻居,都会如往常一样,忽闪着大眼睛微笑问好,笑的每次大嫂阿姨们转过身后都心揪
得落下几滴泪来。
在闻弱看似一成不变的安静生活中,有着一个极不寻常的变化。那就是每逢齐宏祖办寿或祭祖的时候,闻
弱都会安静的做好一道鱼,安静的穿上素缟孝衣,安静的把鱼端到齐宏祖的寿宴桌上,然后安静的离去。
那鱼除了齐宏祖是没人敢吃的。曾有位齐姓人好奇,一次宴后,经过检验没毒,大胆的试吃了一小口,结
果当场气血翻涌、鼻口出血,差点丢了小命儿。
既然没毒却还如此要命,自然被民间理解成连鱼都被小闻弱的凄苦感动了,也似乎顺带铁证如山的证明了,
齐宏祖铁定在闻家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恶孽。
但这么一来,大家不免担心有仇必报、穷凶极恶的齐宏祖,会对闻弱打击报复,但接下来的许多年中,并
没有出现丝毫让人民担心的事情。
每一年,闻弱总是风雨不误的,在大恶人齐宏祖寿宴时送上一条无毒要命鱼,日久天长,这道菜也就渐渐
有了个响当当的名字:福寿报丧鱼。
直翻腾到夜深人静,朝歌的情绪仍不见平息,静守调息了好半天才渐渐恢复。
他不禁回想,自从习练了接命术后,自己的情绪经常出现抑制不住的躁动,与先前那冷静非常的自己相差
实在太大。
就朝歌想来,会不会每接命一次,除了留下记忆外,还留下了些许被接命者的心性情绪。
被接命者的脾性越强烈,对朝歌的影响也就越大。
世间之事果然有一利必有一弊。
朝歌暗自警告自己,从此以后,除非必要,否则轻易不可使用接命一术。否则自己终有一天会被累积在自
己体内的杂情乱绪给逼疯。
尽管朝歌已经知道自己情绪躁动的来由,却仍无法说服自己,改变明天去齐玄儒七百年诞辰大会上逛逛的
想法。
作为同一时代的人物,顾月戌老人的存在也该有七百年左右的历史了。
造化弄人,七百年后,已经身怀绝术的顾月戌重返故地,以这种方式与自己的死敌再见于斗法之地,若是
齐玄儒此时地下有知,不知道又是何种心绪。
朝歌起的很早,太阳刚刚初升便沐浴更衣。不自觉间,他的一举一动,就与当年顾月戌与齐玄儒斗法前的
流程一模一样。
举行齐玄儒诞辰七百年大会的地方,就在齐宏祖的家中,距离朝歌住的地方很近,只有两条街远,步行过
去刚好。
朝歌抬步下楼、举步上街、朝阳过肩、晨风拂木,好一个古县清早,好一个复杂心情。
我的哥诶……你不能死诶……你死了我可怎么好诶……
朝歌正思绪翻涌的走着,一阵杀猪般惨烈至极的哭丧声从前面传了过来。
哎,这样美好的古县清晨,就这么被摧残殆尽。
朝歌暗自感叹,一边再往前走几步,转过一个弯,令人震惊的场面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真正让人震惊的,并不是几十口人悲天恸地、撕心裂肺的哭阵,也不是花天联地的灵堂铺陈,而是哭阵中
央那口棺材实在有些扎眼,尤其棺材上的……
怎么说呢,说起来,棺材上的那位应该是个死人,可偏偏这位死人不但没有一点死相,而且此刻正有滋有
味的坐在棺材上啃着一只鸡腿。
这位活世阳尸全身上下,唯一还有点死人气息的,也就身上那套对襟儿蓝底锈铜钱的寿衣还有那么点意思。
朝歌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他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暗自惊奇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不过他们的表情并不像朝歌这样诧异,多半都是想笑又不敢笑的交头咬耳,窃窃私语。
仔细旁听下,朝歌渐渐知道了其中原委。
那棺材上啃鸡腿的活尸叫刘瘸子,天生是个混混的料,八岁会撬门,十岁会开锁,十五岁学人家拉帮结伙
的打群架,体格单薄却是个砍不烂的滚刀肉,二十岁就已经成了劳教所的常住客。
三十头上刘瘸子终于犯了大事,为了给老娘治病,他到县里金矿去偷金,腿就是在那时候摔断的,一关就
是十年。
等刑满出来,人都中年了,老娘早去世了,社会上的光景也早变了。失意的刘瘸子很是消沉静默了一阵子,
也渐渐被人们遗忘在了街头巷尾。
刘瘸子真正又成了浮梁焦点人物,还是拜一个人所赐。
泼妇骂街可以出名,刘瘸子居然也是一骂成名,这大概跟他骂的那个人很有关系,此人正是浮梁县大大有
名的─齐宏祖。
朝歌之所以一直听着众人闲聊下去没走,大部分也是因为后面这个原因。
也不知道刘瘸子哪根脖子筋扭了,还是哪一条神经断了,有一天忽然就瘸着瘸着瘸到齐宏祖的宅子前破口
大骂,没什么固定套路,反正是什么难听骂什么。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故意的,这一天还正好是齐宏祖的寿诞。这在浮梁县全体人民看来,无异于屎壳郎滚
球滚到了大屎坑─找死。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出来的齐家人不但没人为难他,还好声好气的,把刘瘸子请了进去好吃好喝。
这一下子可让全县人民都惊掉了下巴,按常理,就齐宏祖那穷凶极恶的小心眼儿,该是找几个人出来,用
砖头当场把这刘瘸子屎壳郎的肠子拍出来才对。到底是刘瘸子精神不正常,还是齐宏祖吃错了药啊?
后来还是有个外号叫大明白的似乎最明白,这位大明白先生习惯性的蔑视完全县人民后,解说道:
你们这些文盲懂个屁!人家不处理刘瘸子,是为了树立一个光明磊落,好良民的典型!
有人问了:啥叫光明磊落好良民典型啊?
答曰:就是有事明着来,别暗着捅。你们这些文盲,真连屁都不懂!
不管大明白说的是不是齐宏祖的真实想法,但至少有点道理。
当初对着心胸狭窄、穷凶极恶的齐宏祖,很多敢怒不敢言的君子暗地里写了上访信告状,虽然最终结果都
石沉大海不了了之,但还是颇令齐大人恼怒。所以树立光明磊落,好良民典型的说法也不能说全不靠谱。
从此后,齐宏祖是每年必寿,刘瘸子是每年必骂。其最终结果是:无论如何,刘瘸子一骂成名了。刘瘸子
不但成名,而且成了英雄,无赖英雄。
就凭敢骂齐大人这手绝活,刘瘸子的生活那可真是进入了生猛的幸福时代。县东吃到县西,鱼翅红烧燕窝
儿,县南喝到县北,茅台凉拌马爹利。
曾几何时,也许是每寿必骂的刘瘸子忽然觉得绝活有点单调,在打扮上着实下了一番心思。
为求凸显他的英雄大胆以及独到创意,他决定穿寿衣去赴宴,用他的话说:这才级别对等啊!而且行前
必先欣赏一番哀乐,有了级别,排场是少不了的。
这旷古绝今的一幕,正巧就被同去就宴的朝歌遇上了。
听完了旁言碎语的介绍,朝歌也开始对这位无赖英雄有了不一样的观感,对那位即将见面的齐家后人齐宏
祖,也间接有了多一层的复杂感觉。
朝歌最后望了一眼刘瘸子,转身向齐宅走去。
大概是朝歌所变的顾月戌,尊容跟刘瘸子一样太过标新立异了,在朝歌转身的时候,刘瘸子也不禁望了朝
歌一眼。
今天是齐宏祖的寿辰,也是祭祖的日子,如果看到齐宅周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保安程度,说他没做亏
心事,估计连鬼都不信。
本来以朝歌现在的身怀绝术,要想神不知鬼不觉,或是大模大样的走进齐宅都没问题,就算齐宏祖再加一
倍的保安也不顶用。但一个不经意的发现,让朝歌改了主意。
齐宅后院坐北,前门朝南,本属于最普通和标准的民间宅院布局。院周边按照八卦的八个方向派了八组保
安。
不管齐宏祖有没有继承奇门江东派的绝学,人家毕竟是奇门大派的后代,这样安排倒也就没什么反常。
真正的反常,其实就反常在这种貌似正常之中。
朝歌发现,站在每个卦位的几个保安当中,总有一个的站位朝向极其古怪。
按理,正常保安人员的视线应该都是要向外四处巡视,脚下站位也得不停的朝墙外几个方向经常转换,才
能顾全整个方位。
偏偏这个保安却是死守不动的,视线也居然始终保持如一,就盯在那微向内墙倾斜的四十五度角上,毫不
偏移。
如果有谁单看这位保安的举动,那显然是十分古怪的,只是其它几个正常保安守在一边,刚好给掩盖了。
然而,这个反常中所蕴含的事实,却让朝歌大大地震了一震。
首先,这个保安古怪的站位和视角,俨然正与其它保安组成了一个正反倒位的监视网。无论朝歌怎样施展
隐身术,阳位阴位都必然不能顾全。
而且这个反常的站位,还透露出一个更深层次的诡异:逆排干支。
身为世代参与打压顾月戌的奇门正统江东派嫡传子孙,又怎么可能深谙逆排干支呢?是巧合还是另有隐秘?
跟这几天听到的闲言闲语串起来,朝歌知道,这位浮梁名人齐宏祖的身上,显然有着太多问题。
如果强施术力潜入,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来参加寿宴的不乏术界杂人,过早露了行藏不但会惹来不必要的
麻烦,而且这场压抑了几百年的好戏就没趣了。
朝歌决定低调行事,旁观了一会,发现参加寿宴的非富即贵,且都有齐家统一派发的请帖,不禁有些为难。
正寻思着对策,身后传来一阵熟练而又激愤的骂街声。
朝歌回身一看,来人正是一身端庄寿衣,满嘴鸡油未净的刘瘸子。
不能说刘瘸子眼尖,只怪顾月戌的尊容太过有特点。
刘瘸子一眼就把门前的朝歌认出来了,凭借多年的混世功力,一搭眼就猜出朝歌的几分心思。
看看已经开始头痛的齐家保安,又看了看朝歌,刘瘸子嘿的一声坏笑:外地人?
朝歌:是。
刘瘸子:想进去玩玩?
朝歌:对。
刘瘸子恶趣的点了点头,开始例行公事的对着齐宅门口大骂。
估计这位刘大哥多年做孤身虎胆骂英雄有点腻味了。瞧他看朝歌脸部的表情活像白拣了个贺寿至尊宝,加
上他自己这身新置办的创意行头,相信绝对能给齐宏祖的寿宴大大弄出个满堂彩来。
骂完,刘瘸子抹了抹嘴角处唾沫与鸡腿油的混合物,拉着朝歌的手就往齐宅里走,还指着朝歌见人就说:
这是我新收的小弟,老少爷们多关照啊……
进了门,才知道齐宅真叫一个大。
不算厅堂,光是院子里就摆了二三十桌筵席,朝歌和刘瘸子被安排到了一处还算靠前的席位上。
此时厅堂正席上,一个穿着光鲜但表情有点阴郁的中年人正在招呼宾朋,看架式此人大概就是齐宏祖了。
偏偏就在朝歌看向齐宏祖的时候,正巧与齐宏祖扫视宾客的眼神打个正着。
尽管在旁人看来,齐宏祖的余光只稍稍顿了那么一下,但那一眼里实际包含的东西,恐怕连九头牛都拉不
完。
这些在两眼相交那一剎那,所产生出来的太多太多东西,对于齐宏祖来说,却是种莫名的感觉,彷佛承载
了几百年的宿命。
宾客来的差不多了,酒菜也都上齐了,但只有刘瘸子一个人在孤独的大吃大喝,因为在开席前,齐宏祖还
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要做─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