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床上垂垂老矣,干枯虚弱的太上皇,付氏眼睛里霎时就涌满泪水,控诉的扫今上兄弟二人,仿佛在说他们苛待了老圣人。
这一串表情虽然说起来长可实际上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水湛、水泱不曾在意,可抱琴可看的清楚。有心卖给圣上个好,圣人不喜甚至痛恨这个付氏,她给些难堪也是想着今上能受了这讨好,自个以后也能舒适些。
水湛、水泱兄弟给老圣人请安问候。抱琴也行礼问安。付氏跪在地上,拿着嗓音柔柔道:“罪妾给老圣人请安!”抬起头泪盈盈关心爱戴的注视太上皇,低声颤道:“老圣人,您瘦了…罪妾没成想还能见着老圣人,就是…就是要罪妾去死也甘心了。”
被个罪人抢过话头,擅自开口,水湛也不恼,随意瞟了眼抱琴,抱琴心喜知意,不等太上皇开口,就急忙走进前来,做出虚扶的样子来,惊呼:“这不是‘婉妃’姐姐…哦,不,这不是付姐姐么?”又小声喝问边上的小太监道:“不懂规矩的东西!怎的任付姐姐跪着你站着?你是什么身份?见了人不会行礼么?”
说话间居高临下的蔑睨付氏,付氏分明听见这话指桑骂槐,可不得不忍下气,做出一副可怜柔弱的样子来,细声给抱琴道罪请安,话虽是对抱琴说的,可满含湿意的眸子却眨也不眨的望着上皇。
要是臻玉在这里,肯定会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在心里奉劝付氏,她这个年纪,若是没受苦之前,精心保养的脸去做这些小女儿状倒还有几分使得,可如今这个爬上皱纹几十岁大婶的模样作这娇态,不能引起怜惜事小可若是一个不小心刺激吓得她盼了这些天的老圣人一个背气,撒手西去就坏了!
幸好老圣人和水湛等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付氏身上,付氏的‘娇俏’却是抛给了瞎子。
这一段只恶心着抱琴了,皱皱眉,抱琴大大方方受了付氏的礼,又赶紧让太监们给圣上、景王看座,等诸人都坐下来,她自己也坐回小杌子上,才似刚发现似的瞅了付氏一眼,向太上皇为难道:“老圣人,这付姐姐…您看?”
太上皇却是方才众人未来时的动作给累着了,自水湛兄弟进门也就点点头,示意他们坐这些动作,其余都只闭目蓄神。这会子听见抱琴请问,连眼都未睁开。今儿精神还好些,他要把事情都给了了!
抱琴只好叫付氏起身了事。
付氏泪光盈盈的听水湛问琴美人和太医老圣人喝药吃食的状况,尴尬的站在殿中央,殷切的瞅床榻上那人,可老圣人却一个眼神也没赏她。
好不容易问完话,付氏眼见老圣人睁开眼睛,连忙近前一步,端起热热的茶水就要递上来。
水湛这才似笑非笑地说:“这付氏侍候老圣人多年,想必老圣人习惯她侍候着了,儿子使她出来,老圣人若是喜欢就留下侍候罢。”
太上皇看了今上一眼,叹道:“老三,朕知道你孝顺!”付氏听见这些话眉目有些舒展,端着茶盏凑的更近。
却不料老圣人勉力拿起茶盅用尽力气扔到付氏身上,喝骂道:“这等害死你母后的贱婢!还不拖出去!老三,朕知你一片孝心,只你也忒心软了些!”
付氏猛地被热茶泼了一头一脸,茶盏还磕伤了额角,惊愕的愣在那里,听说太上皇勃然大怒,才慌忙跪下,哭道:“罪妾纵有不是,老圣人好歹也给罪妾个请罪的机会,好好的就说罪妾害死昭圣皇太后,罪妾冤枉啊!”
老圣人气的发抖,一叠声的叫拉出去乱棍打死。
今上乐得配合,因而讶异问:“老圣人说付氏害了母后?这是怎么回事?老圣人怎么知道?”
老圣人脸上老泪纵横,咳喘嘘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事压在朕心里好些年,前些时日才从这罪婢宫里搜出铁证来!”说着就挥手,外面小太监很快呈上来一只极为精致的玉锁来,抚着那玉锁道:“这是你母后最喜欢的一件饰物,当年你母后去后就不知所踪,却在这贱婢的宫里被搜出来!”
付氏跪伏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瞪着太上皇那张义正言辞的脸,玉锁的确是沈氏死前她自她颈上强摘下来的,这块玉锁不仅金贵无比,更是老太后的心爱之物,是以被赏给沈氏后她才耿耿于怀,才会一定要得到!这物事自得来她就没带过,死人的东西她嫌晦气,只是玉锁她刚得来时还拐弯抹角的向圣上讨过话儿,她宫里的老人都知道!顾不得其他,付氏嘶声力竭的哭诉:“这玉锁虽是先太后的!可这是老圣人在先太后亡故后赏给罪妾的呀!许是时间长老圣人忘了?还请老圣人明鉴!”一边又求抱琴:“好姐姐,求您使人去杨枝宫宣来老嬷嬷和掌宫的女官儿,她们可以为妹妹作证呀!”
抱琴抱歉的笑笑,看看老圣人,小声道:“付姐姐说什么糊涂话?杨枝宫因为窝藏罪证,多年来助纣为虐,老圣人下令全缢杀了!”
付氏身子一软,伏在地上,眼泪扑簌簌的流出来,这才真正心如死灰,想好的那一箩筐旧情、儿子的话语俱没有力气也没有必要再说。脸贴着地像是从不认识这人似的痴痴打量太上皇。
太上皇有些受不住这眼光,狼狈的扭开脸去,关心的看皇帝和水泱:“老三和小九儿也别太难过了,这贱婢交给你们处置,也算安你母后在天之灵了。”又长长嘘出一口气来:“父皇不行了,到见了你们母后再给她赔罪,都是父皇勿信小人!咳,咳…”
见水湛和水泱皆不答话,太上皇有些尴尬。却不知身侧水湛的眼睛竟直直对着付氏,眼里都是戏谑和果然如此的笃定!
而水泱唇边的唇边则是泛出讽刺的笑来:然后付氏领了罪,您就可以顶着仁德明君的十全之名死后大葬皇陵,享受万代尊荣和烟火?
既然把付氏抛了出来,太上皇狠狠心又道:“逆子忠顺诬陷太子,致使其身死,实在万恶!只是…”他心里头肯定三子不会现在处置忠顺,这父病杀弟的名头他担待不起!
水湛怎会不知,他可比太上皇想的更恶劣,笑笑顺着太上皇的话道:“老圣人说的是,这些传将出去有碍皇室名声,就依老圣人罢!”提高声音喝令上皇身边太监总管道:“还不去下旨?老圣人旨意:逆子忠顺忤逆不孝,几番触怒皇父,令痼疾愈甚,今削去王爵,禁于原府邸!”
这话一出,咸福宫内几个太监、太医面色都是一变圣上这睁眼说…的本事真是……这殿里此时鸦雀无声,现下在这里的人都是圣上的心腹,再不就是投到圣上这边的人,今儿这殿里发生的事说的话日后只会以圣上属意的方式和内容散出来。
太上皇也是猛地抬头看水湛,水湛含笑认真的眼正定定的瞅着他。半晌,颓然的挥挥手,道:“去罢。”
瘫在地上的付氏闻言要挣扎着起身,眼神癫狂。抱琴瞧见,按给魏进朝递了个眼色,魏进朝命人进来给她堵上嘴,又叫心腹小太监压制住,并不把她拖出去,他深知圣上的心,这会儿圣上还有话要说罢。
付氏和太上皇的交锋好像让今上的心情好了不少,这会儿魏进朝高举着一道圣旨进来,恭恭敬敬的呈到今上眼前。
水湛瞄了眼,指尖都不愿碰触,看向太上皇为难道:“虽然这付氏的罪证确凿,可在杨枝宫中还有这样一份圣旨,这随葬?…”
太上皇经过这一系事情,脸色已是不好,几次要说前面朝堂藐视皇威的事情都被水湛视而不见的避开去,这会儿烦躁虚弱道:“多说什么!付氏之罪如何陪葬皇陵?!”
一连串的打击已经让付氏使不出半点力气,她只一心求死少受些罪罢了!
可水湛笑眯眯一句就把她打进地狱去:“付氏毕竟是忠顺的生母,老圣人已经重责了他,就留他母亲一条生路罢。朕看,就在韶华殿当差罢,那里这些年忒破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