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如斯陌听罢,歪头笑道,“那神明大人不妨自己照照镜子?”
君逸清听完不禁莞尔,没听见似的顺了顺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揶揄道:“不必了,对于契约的代价我自己有分寸,亏不亏还轮不到你说的算。”说罢望向如斯陌身后。彼时两人正站在一栋废弃的楼顶,风卷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四处横行,空气中浮动着呛人的灰粒,再远便是无边的灰色的楼房,山峦似的绵延向远方。再看向自己面前矮小自己一头的如斯陌,少年偏长的乌发被风吹的凌乱,隐去了蓝眸中的些许神采。这眸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像无机制的蓝色钻石。
“真是暴殄天物。”君逸清不由的想,凝视着如斯陌的瞳孔的眼睛在他脸上肆无忌惮的游走了半晌。这小鬼的长相,若不是自己能看清恶心的令人作呕的怨念,怕不是会略有怀疑这个是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你这种脸,就应当被好好疼爱才对啊。是不是,小鬼?”
“呵。”如斯陌别过脸。这恶魔真的是相当令人恼火,总做着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神明大人,你的话题扯远了。”他淡淡道。
“哦?”君逸清玩味的笑着,“你让我照镜子?不必了,我知道自己很帅。”
无语。
如斯陌掩了掩外套的领子,紧抿着薄唇盯着某处,君逸清也无所事事似的乱晃眼神。一时间的沉默像是往本就阴沉的空气中倒入了浆糊,天空愈发阴沉了下来,黑灰在两人之间四处停滞。
“话说你选的这地方甚是没品。”君逸清停止了漫无目的的四处打量,捏着下巴率先打破逼近窒息的气氛。伸手掸掉黑色西装上的灰尘,目光重新落在如斯陌隐在宽大帽檐和高领之间露出的一小块皮肤上,“我方才瞧了两眼,依这里的楼房设施来看,这里应该是某个曾有不小人流聚集的地方吧。召唤我这种危险的事情,怎么能在这种地方乱做呢?”
如斯陌皱了皱眉道:“您可别告诉我您这也看不出吧?作为存活百年的神明,如果连这点洞察力都没有,不怕被人嘲笑吗。”
“嘲笑?小鬼,你在讲笑话吗。”君逸清两指捻着面具的一角笑道,“我存活百年,见证无数人在我眼前消亡,你是第一个以此威胁我的人类。”眼神却在此望向远处,西边那片蔚蓝的海像是守护般隔绝了这片灰暗没有生机的荒岛。“据我所知这曾是一个私人基地……在很多年之前。”君逸清话语轻顿,目光在如斯陌身上游离,“你这身衣服,莫不是曾在此处待过?”
“……”如斯陌像是没听到似的陷入诡谲的沉默,目光涣散地盯住空中的某一点,薄唇微启,似在喃喃念着什么。但在君逸清还未分辨完整时便立刻重新闭上了嘴,目光慢慢聚焦在君逸清略带错愕的脸上:“神明大人,我认为我们又一次扯远了,下面请让我们谈谈契约的事情吧。”说罢用手抬了抬帽檐,将他盯住。
“喂喂,别那么死板。”君逸清收束目光,活动活动站久了的双腿,“我只要收了我想要的代价,你的愿望自然就实现了。”
如斯陌眯眼思索,随即换了质疑的口气:“那您真的不觉得您亏了吗?您让我付出的代价是华而不实的,我可无法相信您不会中途……”
“小鬼,不信我?”君逸清失笑,随即打断他,语气轻蔑道,“你知道的。”
“‘神明’是需要信仰者的。”
“既然我是你的神明大人,那么我就索取你的信仰,你的信仰即是我的养料与欢愉,既然你信奉我,你就要为我做任何事。”君逸清挑眉,嘴角依旧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即是是这样你还觉得‘我很亏’?”
如斯陌没有接话。君逸清揉着山根将面具带上,抬手揉了揉酸胀的肩膀:“再没有疑问了吧,人类。”
这个称呼仿佛换醒了如斯陌的神经,他的瞳孔随着意识回神焦距着,措不及防撞进了君逸清的眸。
那里藏着冰冷的深渊,深渊里浓稠的搅动,像是奋力挣脱着某种桎梏,又想在濒死的呼喊:到这里来。
——
来吧,奉上你最诚挚的赞歌。
让我剖开你污浊的胸膛,掏出那腐烂多时的内脏,让饥饿不堪的狼匹啃食你令人唾弃的空壳。圣洁的神明将轻抚你破碎不堪的脸庞,给予你最后的吻别。
你将捧上神明赋予你的礼物,在地狱里沉眠。
——
画在地上的法阵徒然发出刺眼的光芒,四周粘稠的无法搅动的空气突然暴起,卷着封尘许久的灰尘窜入天空,乌云掩去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点,狂风怒号,似乎混着一缕无法听及的呜咽。如斯陌扶着帽子,费力地睁开眼,肆虐的狂风像鞭子一般抽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漫天灰尘中,一丝几不可闻的笑传入他的耳朵。
“以此为契。”
随即,他肩部一疼,便传来一阵湿意。眼前猝然一片模糊。
意识消散之前,他看到站在阵法中央的恶魔手中似乎多了些闪着柔和光芒的东西,那光在他手中晃荡了加下便消散而去了。恶魔看向他,脸上露出职业化的刻板微笑,司空见惯的看着向地面倒去的他,拢了拢身上的西装扭身离开。
他还未看清他的去向,沉重的眼皮便将外界发生的一切截停在脑海里,只剩下一片虚空的黑暗。那黑暗似乎都在嘲笑他,嘲笑他的无力与堕落。
呵,以此为契?
不,以此为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