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外婆,我们要带她去做透析了,你请回吧。”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爷爷去世那段日子,她一直陪在他身边。可如今外婆生病,她身边却有别人陪伴着。心里的酸涩难以言喻。
乔晚和陆寒扶外婆去透析室,沈君彦拉住了乔晚的手。
“陆寒,你先陪外婆去,我一会儿过来。”
陆寒带着外婆先离开,病房里剩下乔晚和沈君彦两个人。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他们谁也没说一句话,都低着头,像是在酝酿情绪。
“我大伯已经判刑了,判了三年,这几天我一直在处理这事。”
乔晚抬头看他,看着他的胡子又蓄长了,一脸的疲惫。心口到底还是莫名的被揪了一把,心疼他。
“你知道我看着你和别人出双入对是什么心情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哑,“我一直没签离婚协议,我在等你回家。我每天都在做同一个梦,下一班一回家就看到你在厨房做饭。”
乔晚把头撇向一边,不去看他。喉咙里似哽着什么,吞咽困难。
“也许放手是对你最好的方式,可以保护你免受来自我家人和敌人的伤害。可我还是想自私地把你留在我身边。”
乔晚努力调整好情绪,一双清澈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淡漠,“我不拖累你,你不牵累我,这便是我们现在最好的方式。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哪天莫名地就丧了命。我还要照顾外婆,赌不起。”
——
那天以后,沈君彦再没来过。
外婆情况好了两天,又出现了严重的心脏衰竭,呼吸不过来。连着两次透析都进了抢救室。
后来医院直接下达了病危通知,让家属准备后事。乔晚的坚强再也伪装不了,当着外婆的面直接哭了出来。
外婆清醒时握着她的手再三叮嘱,“孩子,你一定要坚强,外婆要是走了,会和你妈妈一起在天上守护着你。”
乔晚求她不要说。趴在床上哭成了泪人。
陆寒看着心疼,却什么也做不了,那种无奈,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可以射杀一个人。
最后一次透析,外婆中途感到不适,呼吸急促,送到抢救室,没能救活。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
当医生做了最后的宣判,乔晚蹲在地上抱头痛哭,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简直能传到医院每个人的耳中。
透析室的很多病友跑过来,看到乔晚这样,他们个个在旁边抹眼泪。
“这姑娘是真的孝顺,她外婆从发现病到离开两个月的时间,她寸步不离,很少有人能做到这样。”
“只可惜老人年纪大了,得了这病很难挺过来。”
陆寒紧紧抱着她,多么希望能替她伤替她痛。
远在京都的沈君彦自然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他取消了所有的会议和工作安排,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
江一鹏看他在办公室坐了一整夜,终是没忍住问,“您不回去看看她吗?”
居然会有这么一天,他没有勇气去做一件事。没勇气回去看她哭看她伤心。
“她现在很需要您吧!”
沈君彦声音哽咽,“她身边有人照顾。”
——
外婆走的那天,乔晚哭了整整一夜,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光了,哭到后来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天以后,她整个人就跟傻了似的,待在外婆的房间,整日整夜不吃不喝不睡,就那样呆呆的坐着。
陆寒叶静唐奕乔蔓乔清扬轮流劝她,喂她饭,都没用。陆寒发狠直接把饭塞她嘴里,她依然不咽下去。逼狠了,她就默默得挂下两行清泪。
“乔晚,你这样外婆就算走了,也走得不安心!”
“外婆生前你是怎么答应她的,说好的好好生活,说好的坚强呢!”
无论她们怎么劝,都没有用。
直到一天晚上她去上厕所,直接晕了过去,被紧急送到最近的医院。
陆寒和叶静焦急地等待,检查结果出来,医生告诉他们,“无需担心,她只是伤心过度,好好休息调理,不会有大碍的。对了,她怀孕了,你们知道吗?”
三个人同时怔住了。
乔晚挣扎着坐起身。
“你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你一点都不知道?”医生难以置信地问乔晚。
乔晚摇头,一直忙着外婆的事,她完全没想过自己。
“你也太迷糊了,双胞胎。你得好好调理身子,抓紧建卡体检。”
乔晚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当口怀孕。还真是越想越没有,不想就来了。
她摸了摸肚子,完全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老天爷这个时候安排他们的到来,大概想让她坚强吧。
“晚,这下你可不能任性了,两个孩子呢。你这小身板必须好好补补了。”
——
那晚,从医院回到家,三人心情都很沉重。车上谁也没多说一句话,各怀心思。
到了家,叶静给她做了顿丰盛的晚餐,乔晚逼着自己吃了很多。即便再难下咽,她还是就着水吃了两碗饭。
“晚,你怀孕的事还是告诉沈君彦吧,让他来照顾你。”
乔晚摇头,“这件事我请你们帮我保密,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晚,这事你以为能瞒得住?三个多月,还是双胞胎,用不了多久肚子就能看出来了。况且,你需要人照顾。”
“只怕他知道后我的孩子反而会保不住。”
一直沉默着的陆寒低沉的声音说,“晚晚说的对,沈君彦的敌人太多,无论在京都还是在锦城,都会有人想方设法的来伤害晚晚和孩子。而那些人总是无孔不入,即便你防备得再好,他们也会出其不意给你狠狠一击。”
“沈君彦如果连老婆孩子都保护不了……”叶静没说下去,她想到了那段在重症监护室的情景。
“等外婆的葬礼结束,我送你去美国吧。总公司那边正有个摄影师培养计划,我帮你报个名。到了那边,你一边可以学点东西,一边把孩子生下来。不过如果成功录取,需要跟公司签五年合约。”
“我可以吗?”
陆寒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帮你打个招呼,开个后门,你说可不可以?”
——
外婆的葬礼是陆寒一手操办,老家那边已经没什么亲戚,来参加葬礼的大多是乔晚的朋友,不少外婆在活动中心的朋友也来了。
沈君彦是和江一鹏一起来,他一身黑色西装,走进来时目光只淡淡的看了乔晚一眼,如他所料,她的眼睛哭肿了,她的身边有陆寒陪着。就连整个葬礼都是陆寒安排的,这些他全知道。
给外婆上完香他转身离开,没有和乔晚说一句话,没有多看她一眼。
江一鹏都觉得意外,问,“沈先生,我们这就走了吗?”
他飘渺的视线看着外面,只低声说了一句,“离婚手续你让律师尽快去办。”
江一鹏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这婚一离,哪还有破镜重圆的可能。
“您考虑清楚了吗?”
他说,“既然她那么害怕和我在一起,那么不愿走进我的世界,就彻底放她自由吧。”
——
乔明辉也来到了殡仪馆,送老人家最后一程。他拍了拍乔晚的手,却不知道能怎么安慰。
乔晚沙哑的声音对他说,“爸爸,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您送给妈妈的手镯被我卖掉了,因为那段时间我很缺钱用。”
乔明辉微微一愣,自嘲地说道,“那不是我的手镯,我送给你母亲的手镯,她当时并不肯要,早被我砸碎了。”
乔晚大吃一惊,“那个里面有个苏字的手镯不是您送给妈妈的?”
“不是。”乔明辉淡淡的回了一句,仓皇离开。
乔晚觉得蹊跷,却没精力去想太多。
葬礼结束,乔晚把外婆的骨灰和遗像送回了乡下老家。那里多年没住人,亏得陆寒提前让人收拾整理好。
短短两个月,她最亲的人就这样离开了,直到现在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这个事实。
看着外婆的遗像,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
陆寒搂着她的肩安慰,“外婆如果在天有灵知道你有孩子了,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可是我却不能给孩子们完整的家。”
乔晚摸了摸肚子,心里有太多的内疚。
——
接到江一鹏的电话,告诉她离婚手续办妥,约她见面把离婚证给她。
陆寒把她送到烟会所,坐在车里等她。
沈君彦亲自过来了,原本没打算去见她,看到陆寒的车,他心里堵了口气,走进了烟会所。
乔晚也没想到沈君彦会过来,看到他有些措手不及。大概是心理作用,深怕他看出什么来。
“陪我吃顿饭,吃完饭离婚证给你,我们以后两清,各走各的路。”
“我没什么胃口。”乔晚声音还没恢复,依旧是沙哑的。
沈君彦不管不顾,直接打电话让顾烟上菜。
乔晚没办法,只好陪他吃这顿饭。怕陆寒在外面等得不耐烦,她想着给他发个信息,手机被沈君彦抢了去。
“陪我吃最后一顿饭了,还想着别的男人!”他话语轻佻,带着嘲讽的意味。
顾烟很快把菜上好,看到他俩各自正襟危坐,觉得画面有些诡异。
“顾烟,拿瓶红酒过来。”
“我不能喝酒。”乔晚反应很大。
沈君彦眯着眼睛打量她。
乔晚解释,“我喉咙痛,不能喝酒。”
“你不用喝,我一个人喝。这样吧,顾烟,你拿瓶白酒过来。”
顾烟后来还是拿得红酒,“你也悠着点,少喝,江特助说你最近胃不舒服。”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你和江特助是真心对我好,心疼我的。”
他像是故意说给乔晚听的。
顾烟嘴角抽了抽,“我可不给你们当炮灰,你们自便,有需要再找我。”
顾烟走出房间,顺手帮他们把门关上。
沈君彦上来就灌下一杯酒,看乔晚没动,问,“这些菜都不合你胃口吗?怎么不吃?”
乔晚默默地吃着白米饭,很饿,却咽不下去。
“知道我为什么同意离婚吗?”他问。
乔晚看了看他。
“答应了外婆尊重你的选择,这些日子我已经看到了你的决定,我想无论我做什么都挽回不了你了,我也不必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说得对,分开对你对我都好。以后你就不用担惊受怕,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了。”
乔晚没忍住回了句,“你也是,以后就没人拿我来威胁你了,你也不用害怕爷爷的公司落入他人之手了。”
“果然是双赢的局面。”他讽刺,“哪天跟陆寒结婚记得通知我一下,我虽无法到场祝贺,还是会准备一份大礼给你们的。”
“好,到时一定通知你。”
沈君彦气得双手握成了拳,额头上青筋暴露。
“不知道你们以后亲热的时候,他会不会想到你和我在一起的画面,会不会觉得隔应。”
乔晚深深的叹了口气,极为无奈地说道,“沈君彦,你能不能不这么幼稚?当年你和苏然能和平分手,这会儿为何不能大气点?”
“是啊,我幼稚,连老婆都守不住。”
沈君彦赌气把一整瓶酒全灌进嘴里,把离婚证甩她面前。
“这一刻起,你自由了!”
他略微暗哑的声音说完,转身走出了房间。
乔晚把离婚证紧紧拽在手心,终于还是没忍住,趴在餐桌上哭了起来。六年的婚姻画上句话,从此她的孩子便没了父亲。从未想过是这种结局,也未料到会这么难过。心脏像缺了一块,再也填不满的感觉。
“既然这么难过,何必要坚持离婚呢?”
顾烟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乔晚抬起头,坚强地抹掉眼泪,倔强地说道,“我不是为他难过,我只是心疼我这六年的青春。”
“真可笑,你的六年叫青春,他的六年叫空白吗?”
乔晚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她,“你这么爱他心疼他,不如趁此机会跟苏然一决高下,他也许选你还不一定呢。”
顾烟冲着她离去的背影吼道,“乔晚,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连他的眼泪都能赚到!”
乔晚走出烟会所,陆寒也正要进去找她。看到陆寒嘴角肿了,有血丝流出,她问,“怎么回事?”
陆寒一脸无奈,“他刚出来,把我车门拉开,把我从车上拉下来,莫名奇妙给了我两拳,我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
“对不起。”乔晚很抱歉。
“算了,这跟你又没关系。走吧,送你回去。”
——
陆寒帮乔晚报名成功,签了一张五年的卖身契。
他打算亲自陪她去美国,帮她安排好一切才能放心。
离开的前一天,乔晚去乔家看了乔老太太,顺便问了玉镯的事情。老太太骂她,“乔家祖传的玉镯怎么可能印有苏字!”
乔晚没敢问太多,心里的疑虑又多了几成。她想乔明辉一定知道答案,只是不愿告诉她罢了。
有些事情太过纠结不见得会好,往往真相并不是我们能接受的。她突然有些后悔把镯子卖了。
叶静去机场送她,路上就开始哭了,“晚,你怀着双胞胎,一个人在美国,我真有点不放心。”
陆寒安慰她,“有我在呢,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不让她受一点点罪。”
“乔晚,陆寒对你真好,到时孩子出生必须认他做干爹。”
叶静最快,说话也没经过大脑思考,说完便冷场了。她真想抽自己俩耳光,太尴尬了。
在机场,叶静千叮万嘱,“晚,我以后一有空就飞去美国找你,咱俩联系不能断知道吗?等你生了孩子坐月子,我去照顾你。”
乔晚用力抱了抱她,“静静,有你这个朋友,真是我的幸运。”
感谢的话不用说太多,这个久久的拥抱便知彼此的心。时间是她们友谊最好的见证。
“好好照顾自己,遇到优秀的,合适的,可千万别拒绝。”
乔晚开玩笑说,“谁愿意给我两个孩子当后爸呀!”
叶静用眼神示意在不远处等乔晚的陆寒,“这厮会很乐意吧。”
“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想害他。”
乔晚踏上了未知的旅途,未来的路无论多难走,有了肚子里的两个宝贝,她想她一定会坚强。
——
此刻的京都,江一鹏得到消息,小心翼翼地对沈君彦说,“乔小姐跟陆寒去美国了?”
他的潜台词是,你还不赶紧去阻止。
沈君彦沉默了良久,淡淡地说道,“腿长在她身上,她爱去哪里,爱跟谁走,那是她的自由。以后她的事情你不用特意去打听,也不要再跟我报备了。”
江一鹏心里不免有些惋惜,看着他们一路走来,最后的结局却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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