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桑宁又说,“听说,曜儿死之前还写了一张血书,上面的意思大概是——我从来都不想做皇帝,我很清楚我没有做皇帝的本事,可是你们非要逼我做,你们不顾我的意愿把我逼到了这个位置,又嫌我心慈手软,嫌我不堪大任,那你们当初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你们不放过,无妨,现在,我自己要放过我自己了……”
景飞鸢恍惚地望着周桑宁。
曜儿竟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可是,她却不觉得奇怪。
因为曜儿如今的性子,就已经能窥见未来的端倪。
他太纯善了,他太容易相信别人,太容易对人家掏心掏肺了……
只要对他好一分,他会十分奉还,这样的孩子,遇到好人,人家能将他捧在手心里疼,可遇到了坏人,必定会被人家骗得骨头渣都不剩。
景飞鸢有些心疼那个可爱的孩子,问周桑宁,“前世,曜儿死前可有留下继承人?”
周桑宁摇头,“没有,一个孩子都没有,听太医说他身子有些毛病,很难让妃嫔有孩子。”
景飞鸢闭了闭眼,愈发可怜那小娃娃。
她长叹一口气,想到空间里的离墨,又故意跟周桑宁说,“前世,阿澜和你弟弟小鲸鱼,确定是死在了白云山的悬崖下面,对吧?”
周桑宁点头,“是,前世安亲王府没有燕离澜,没有小鲸鱼,只有一个假冒安亲王儿子的郑知恩。”
景飞鸢又问,“那,郑知恩下场如何呢?”
周桑宁说,“他啊,还挺好,他是皇伯父派到父王身边的杀手,后来他似乎投靠了父王,在王府做纨绔世子悠闲度日,潇洒了好些年。不过他身高一直不长,十几年过去也才长到七岁的身高,一出门就会被人嘲笑,他经常为这事儿暴躁发脾气甚至自暴自弃。后来,那些小时候跟他一般高的小孩儿都相继成亲做了爹,唯独他还是孤家寡人,聚会时跟小时玩伴站在一起,竟然还没人家的儿子高,时日久了他也厌倦了这种被人嘲笑的日子,离开京城游山玩水去了,我死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京城三年了,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景飞鸢叹息一声。
郑大哥也是可怜。
她又问周桑宁,“秦太后呢?”
周桑宁说,“太后娘娘啊,她好像中了什么毒,需要神医苏婉儿一直给她解毒续命,后来苏婉儿被人害死了,太后娘娘没多久也死了。”
景飞鸢蓦地看向周桑宁,“苏婉儿被人害死了?”
周桑宁嗯了一声,“有人觊觎她的医术,她被害死了。所以后来曜儿才没人能治他的病,三十几岁了膝下还一个孩子都没有。”
景飞鸢不禁唏嘘。
前世,这些认识的人似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她又问周桑宁,“那么王府的赵管家呢,你知道他前世的下场吗?”
周桑宁愣了愣。
似乎没想到景飞鸢会问起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仔细想了想,然后迷迷糊糊地说,“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好像,就是秦太后死的时候,赵管家也得了会吐血的重病,他跟父王请辞说想死在他家乡,父王留不住他,只能让他离开了……”
景飞鸢点点头。
该问的人都问得差不多了,景飞鸢打算发阿发周桑宁走了,“行,今天就问到这儿吧——”
周桑宁一听这话就紧张起来。
她再也不想被景飞鸢喂毒药做疯傻之人了!
她一想到她这几天在蠢兮兮的抓屎抓尿往赵灵杰身上抹,她就恶心得想拔掉自己手上的皮!
她怕了!
她真的怕了做疯子傻子的日子了!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飞快滑跪到景飞鸢面前!
她垂首磕头,做足了卑微姿态。
磕完三下后,她抬头望着景飞鸢,央求道,“我已经知错了,我也想改了,能不能……你能不能别再让我做疯傻之人?”
景飞鸢低头看着她。
许久之后,景飞鸢说,“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周桑宁惊喜地望着她,“什么条件?”
景飞鸢将手放在周桑宁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周桑宁愣愣望着突然对她这么温柔的景飞鸢,有些心惊胆战,总觉得景飞鸢下一刻就会突然抓碎她脑瓜子!
景飞鸢摩挲着她的头发,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这世上,只有一个重生者才是最安全的,你说是不是?”
周桑宁心中一惊,“你要……你要杀了我?”
不等景飞鸢说话,她又摇头说,“不对,你要是想杀我,不会留我到现在……”
她盯着景飞鸢的眼睛,“你想对我做什么?”
景飞鸢一点点抚摸着她的眉眼,“忘了前世,忘了一切的不愉快,忘记你所有的往事,从一个懵懂的孩子做起,好不好?”
周桑宁错愕极了。
忘记一切?
不,好好的谁想忘掉一切?
过去的事不管痛苦还是快乐,那都是她独一无二的记忆啊,怎么能忘记呢?
可是……
最初的排斥劲儿过去以后,周桑宁抿紧嘴唇,忽然又觉得,她的那些破事,忘记了也未尝不可。
如果不忘记,她永远都会记得前世赵灵杰对她的好,可偏偏今生赵灵杰又已经面目全非,她跟赵灵杰已经形同死敌,她再也无法跟赵灵杰一起拥有前世的那些快乐,那些记忆留着,只会让她这辈子也没有安宁日子过。
就算重新嫁人了,她也会拿前世赵灵杰对她的好来跟今生的夫君做比较,她会永远不满足,她会永远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