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正站在窗口往下看。“怎么了?”我支起上身问。他回头,走到床边架起我。
医院的空地上正在进行一场法事。
火光掩映间,依稀可闻带着重孝的子女的哭声。身披袈裟的大和尚端坐场地中央持诵经文,周围僧众持各色法器侍立两侧。香气缭绕。直冲云霄。
“念的什么?”我问他。离的太远,一切都听不分明。
他的耳力一向异于常人,扭头对我说“地藏经”。
我冷笑一声,伸手关窗。“地藏经要诵七七四十九部,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冤亲债主。享不享的了这福泽。”
“吴邪。”他眉头皱了皱。转身对着窗外的黑暗默默念着什么。
我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从未改变的面容和不断开阂的嘴唇。百鬼夜行,有高僧大德在此,愿所有不安亡灵,今夜都能消除业障,往生净土。
“你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我小声说。
他点点头。“你是有点刻薄,我替你念了一部往生咒。”
刻薄,他说我刻薄。那一刻我真的很想问问他是否懂刻薄是什么意思。
有一段时间,我恨着世上的每一个人。
三海之内,是大地狱。
我忘了他什么时候说的他爱我。
我躺回病床上。他走到墙角倒了一杯水,端到我床头。然后和衣躺在我身边。
病床并不宽敞,更不要说挤下我们两个人。我知道他总在以为我睡着后窝回到沙发上。而现在,明知道他已经躺在床边了,我还是继续往他怀里挤了挤。
他的一条胳膊压在我肋骨下,很疼。但是我不想挪开。
“秦海婷要结婚了。”我闷在他怀里说。
他的头动了动,下巴在我头发上蹭了蹭。
“你不高兴?”我听见他胸腔发出的共鸣声。
“怎么会不高兴…”我笑了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你以为我喜欢她?”
他垂下眼帘,不再看我。
“你知道那天晚上后来怎么样了?”
“那天?”
“下雪…”
話未說完嘴就被他堵住了。
我仍然能记得那夜透骨的寒风。在我恢复记忆之后,那些久远的,惨痛的回忆如同附骨之疽,动辄痛至切肤。相校而言,这件事已经可以被我当作谈资,在这个无法入眠的漫漫长夜,拿来回溯一番。
有時候失去記憶不見得全是坏事。
那夜我在雪地里站到天亮。後半夜雪就停了。天那麼黑,但雪白的刺眼。後來我才发现眼泪在臉上冻成了冰。在我反应过来的時候,鞋已经湿透了。
焦躁,疑惑,自暴自棄,滿腔怒火,我向着他走远的方向喊他的名字,回答我的只有树上被惊起的鸟雀。在這個寒夜中,扑扇着翅膀从我面前的树丛中飞起。
就是那一刻我意识到,原來我那时已经愛上他了。
“我只是想,這对你來說是一個机会。”他缓缓地说,一字一句像敲在我心上。“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人生。”
沒有诡局,沒有伤害,沒有永生不死,生活中充滿了不可回头的遺憾。也许多年后我会变成一個大腹便便的谢顶中年男人,也许我唯一烦恼的是升值加薪,也許我會为了小孩的教育大发雷霆…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在笑什么?”他问。
我脸上笑意更甚。“我在想也許我會有個儿子。他学习不好每天捣蛋,我被一次次叫进校长室…”
他神色微变。
“或者在家裡和老婆吵架,可以大言不惭的说:老子过的桥比你走得路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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