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该说抱歉的从来不是谭西原。
“你要坐会儿还是?喝水的话自己来,我现在可能没办法……”谭西原头一回有那么无助的神情。
“谭哥。”方唯走近他,轻轻叫了声。
明明自己无助的要命时谭西原给予了极大的安慰,可自己现在面对对方的无助,却连一句熨帖的话都不知如何开口。
病房里只有仪器滴滴的机械声响,方唯听了几秒,突然有些难以言喻的不舒服——这声音只表明庄越还活着,可活着是个广泛的概念,醒不过来也是活着——死亡同样是一个广泛的概念,有微小可能醒过来却也是一种死亡。现在,生与死的界限搅混在一起,变得模糊不清。
“谭哥,谢衡他……“方唯艰难开口,他知道自己这个开头糟糕透顶。
“庄越出生时,我十一岁。”谭西原却说起了别的。
这会是一个漫长倾诉的开端,方唯识趣的闭嘴安静下来。他冥冥中有预感——这些话,可能谭西原没对任何人讲过。
他接着说:“十一岁也不懂什么,但有一点很清晰——我怕他生下来就是个怪物。”
“毕竟一个吸毒的母亲生下来的孩子能有多正常?”
方唯一下子怔住。
谭西原没有在意他的反应,这是单方面的倾诉,庄越的意外令他再也没办法把这些晦暗不堪的过去深藏在心里腐烂。
他没有童年,父亲有些文化,学的生物制药,做人却没原则,是个遮遮藏藏的毒贩。可惜他在利益链的末端,事发后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死在了监狱。好在谭西原妈妈干脆利落的改嫁,谭西原这才在敦厚的继父那里享受到一点家庭温情,可好景不长,最终母亲染上了毒瘾。
怀庄越那一年非常苦,是谭西原和继父一次次把女人绑在床上,牢牢束缚住对方那浓烈而该死的欲`望,才得意安全的生下庄越。
在谭西原的记忆里,他和妈妈最亲密的日子就是那段时间,女人肚子很大了,躺在床上难得精神稳定,她摸着肚子里的宝宝问谭西原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那会儿谭西原已经学会偷偷去网吧查资料,一个个拼音输进去,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信息再蹦出来。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无所谓,他只希望不是个小怪物。
那是他们母子俩少有的温情时光,没有撕心裂肺的喊叫、没有不可克制的欲`望。他们坐在床边聊天,想着要给这个家新生的家庭成员取什么名字好,可这寂静温情突然被一阵急促而暴躁的敲门声打断,像黑夜里一颗颗炸在脚边的炮火声。
紧接着,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一拥而入,挤在狭小的房间里,个个面色严肃。
谭西原当时年纪小,却还是张着双手挡在妈妈面前。他妈妈曾经在戒毒所待过,出来后需要定期去附近的规定地点检查身体,以防再犯。可怀了孕,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那些人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脸色刷的全变了。当晚便进了医院,庄越是早产儿,谭西原不被允许进产房,和继父在门口苦苦守了一夜。临天亮才看见这个还未出生就注定命途多舛的弟弟——不是个小怪物,虽然皱巴巴的,特别丑。
庄越这个名字是谭西原起的,个中含义不言而喻。只可惜,他妈妈是第一个没有越过去的。瘾君子有一就有二,后来陆陆续续进了好几次戒毒所,最终没有越过去。
而现在,轮到了庄越自己。
仪器保持着机械的滴滴声响,方唯遍体身寒,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谭西原佝偻着背坐在椅子上,面色是掩饰不住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