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受了凉,倒将素昔的小恙延至沉疴了,次日起身之时已是头晕眼花,目浑耳塞。勉力唤人伺候着洗漱着装,用罢稀粥后,方随前来林府的贾珠一道前往谢府。
摇摇晃晃地步至谢钺跟前拜见了,众人见煦玉病得不轻,皆劝其寻大夫诊视。煦玉亦恐留在此处失了礼数,方就此告辞。谢钺见状亦不便多留,不过道了几句不胜遗憾之类的话,方命孝华亲自送煦玉出府。然临行之前,贾珠又劝了回,道是需得与孙家鼐招呼一番,莫要虚费了自己所布之局。尽管此事乃是孙家出错生事在先,然到底那孙家鼐乃是世交长辈,哪有长辈来主动招陪晚辈之理?少不得惟有晚辈主动拉下脸面,前往招陪一回。煦玉虽仍是别扭,然倒也依言拜见招呼了。此番那孙家鼐倒也绝口不提亲事误会之事,惟见煦玉身体精神欠佳,便多番关照,嘱咐煦玉好生调养将息。煦玉自是谢过应下,随后便辞了孙家鼐自去。贾珠虽对煦玉就此独自回府放心不下,然因了贾府众人皆在,自己不可就此随煦玉回去,只得多番吩咐林府家人跟班好生照料,待煦玉回府,便请了应麟诊视,此番应麟则谨俱居林府,可不必再行外出寻医。
之后谢府饮宴听戏诸事自是不必细述,只说当日煦玉前往谢府与孙家鼐招呼之事,倒着实挽回了两家关系。孙家鼐当时虽并未多言,然待从谢府归来,忙不迭遣了家人往林府送了许多人参鹿茸肉桂等大补之物,煦玉谢了一回,命家人将诸物收下,又赏了送药的家人几两银子。此番应麟见状亦笑曰:“玉儿身子虽需经年调养,然亦无需吃这许多大补之物,如此还不另行滋生内火……”
此番过去半月,煦玉方才好转,彼时又闻一喜讯,正是外任的李文俊回京述职。珠玉二人闻知大喜,知晓那撂下的亲事可就势重提一回。随即便将李文俊邀至林府,将之前孙家误信谣言、遣官媒交接失败之事告知与他,并顺势与那李文俊戴了一顶高帽:“……此事最初便由李大人上门做媒,皆万事妥帖;待李大人出京,孙家委任官媒替代,致使两家交恶,嫌隙顿生,可知寻常媒人皆是人微言轻,不足取信,遂此事惟有兄能胜任之……”
李文俊听罢此言,心下自是得意,遂忙不迭对曰:“此事本孙大人委任下官之事,下官自是责无旁贷,只未料余事未了,便逢出任之事,不胜遗憾……两府本为世交,此事因媒婆误事,自是由下官出面调停,两家联姻亦属上天眷顾,断不会因此细微末节延误……”
煦玉闻言自是再三谢过,随后又道了几句闲话,留李文俊在书房用过午膳,李文俊方告辞去了。
翌日,李文俊即前往孙家拜访,将黛玉尚且待字闺中,未曾与人结亲之言悉数说了,只道是当初那王媒婆见识短浅,与了林府交接之时言辞欠妥,致使双方生出误会。实则自己之前前往林府,林少爷已明言告知林姑娘许人之事纯属讹传,并无此事。遂托了自己来大人跟前剖白澄清一番……听这李文俊说罢,此番孙家鼐又怎会不信?自是毫无怀疑。又闻林家并了李文俊皆将此误会之责推至那媒婆身上,并无追究自家误信谗言之意,令孙家得以拾阶而下。孙家自是心存感激,孙家鼐就此对李文俊吩咐道:“且回复林贤侄,那定亲之事既属误会,便也再好不过了,可知两府亲事正是天意,天亦成全。将小儿生帖携了去交与贤侄,趁文煜你在京之际,速将亲事定下,以免夜长梦多……此外他送来撰扇助小儿康复,亦千万代老夫厚谢一回,并代为问候贤侄,上回谢阁老生辰染疾,此番可有大愈……”
待细细吩咐诸事,又留李文俊在府里用膳,则不消赘述。
待李文俊再行前往林府,煦玉见罢李文俊携来的庚帖,知晓孙家已是全然认可两家亲事,且率先表态,以示求亲之意。煦玉见状,长叹一声,虽说心下对了孙念祖这一妹夫已有七八分满意,然尚有一二分不满,遂心内郁郁然。转念一想,此事亦是经历波折,几近毁于一旦,成事亦是不易,多亏贾珠劳心劳力,方得以挽回,遂终是应下,命书办相公写了黛玉庚帖,交与李文俊,又托李文俊向孙家道明两事:其一,因之前宫中老太妃新丧,此系国孝,百姓之家不可饮宴娶妻,遂亲事需延后;其二,孙念祖适才入学,如今正宜下场,需于来年考取进士头衔,亲事方成。
闻罢煦玉所提此二事,李文俊自是将之回复与孙家鼐知晓,孙家鼐悉数应下。而孙念祖闻罢煦玉要求,自是不敢轻忽了。此番既已病愈,念祖方日日苦读不缀,只欲就此一役功成。未过多久,八月乡试便至,孙家鼐念及小儿今次下场,已是提前数月便告病在家,以免又被点了乡试主考,迫使小儿回避。而孙家鼐虽是回避,然礼部此番竟好巧不巧地点了煦玉出任顺天乡试的总裁,孙家之心可谓昭然若揭。而孙家鼐心下虽觉万事无忧,倒将孙念祖并一干今次下场的学子骇得魂不守舍、冷汗直冒。众学子皆知,这京师两大才子虽年纪尚轻,然一向治学严谨、铁面无私,较了朝中老学究,剥人竟毫不手软,其中又尤以林煦玉为甚。昔时二品大员工部侍郎之子,荒疏不能,全凭背诵西席所写旧日窗稿蒙混过关。之前所遇学政院考,宗师顾忌其父颜面,允其通过;不料待之后恰遇煦玉做了乡试总裁,面试之时发觉这考生口齿不清、答非所问,登时大怒,竟毫不顾惜工部侍郎之面,出牌通告,即刻命衙差将该生送至通州学政手中,责令通州知州并县教谕严查究问。而正因如此,此番亟待下场的孙念祖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则不消细述。
却说林家与孙家联姻之事总算尘埃落定,而此事虽待来年孙念祖取试及第方才正式定下,然世上却并无不透风的墙,贾府诸人捕风捉影,从别处闻知黛玉定亲之事,贾府因此而引起一阵不小的风波,此乃后话,此番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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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略施小计宝钗字人(一)
?上回说到煦玉与孙家鼐终将两家亲事定下,交换庚帖,只待国孝过去,孙念祖下场已毕,方正式约定成亲时日。而此事虽未正式定下,双方亦保持缄默,并未对外公布。然有心之人见罢礼部侍郎李文俊屡屡出入二府,遂皆将二府联姻之事猜得是八|九不离十了。遂这些捕风捉影的言辞片段便也纷纷传入荣府之中,贾母闻知当即被气了个仰倒,忙不迭便遣家人前往林府欲寻了煦玉来问,煦玉则以卧病在床为由推却。贾母见状,只得就近寻了贾珠,贾珠自知瞒之不过,只得如实说了,尚还拿话支吾曰“孙家屡次三番遣了礼部侍郎李大人上门求亲,连庚帖亦托李大人携了前来,玉哥推辞不过,只得应了”。贾母闻言疑惑不解,只道是彼时自己已对陈夫人明言黛玉已与自家府里定了亲,何以孙家仍那般锲而不舍,执拗地寻了林府结亲?寻思半晌,仍是不可解,便又问贾珠可知其中蹊跷,贾珠自是推说此乃孙家寻了煦玉商议定下的,自己不过一方亲戚,是毫不知情。贾母见问不出多话,只得放了贾珠出来。
此番贾珠见此事对贾母打击甚大,自宝黛幼年之时便筹划的一桩事业,至此尽毁,只令贾母痛心疾首。贾珠恐受牵连责难,期间亦不敢歇于自家府里,遂忙以侍奉应麟为由,前往趣园避了几日风头。
而对此事颇感遗憾之人,府中除却贾母,便属贾政。却说彼时府中盛传的“金玉良缘”与“木石前盟”之事,贾政亦有耳闻,对于宝玉择黛玉与宝钗二人中何人为妻,贾政自是偏向黛玉的,自是因了林家既为妹妹之家,妹夫与自己又素来志同道合,林家更系世代书香;兼了这些年煦玉皆居荣府,贾政对了煦玉之爱竟宛如亲出,仅次于贾珠。遂大观园中宝玉未题之处,竟有好几处出自煦玉之手。由此自是爱屋及乌了。而此番闻知林家已与孙家结亲,自得长叹曰不胜遗憾。
此外,对此事最为欣喜之人自是王夫人薛姨妈姊妹二人。黛玉字人,自是意味着贾母筹划“木石前盟”之局的最后棋子失效,再难兴起波澜。王夫人不禁暗自称赞一回曰自家儿子果真高明,早知这桩亲事难成正果,令自己不必忧心;如今果真一语成真,不费自己吹灰之力,便也去了这根眼中刺,当真可喜可贺。然此二人自是将了此等庆幸之心深藏不露,于贾母跟前且附和着贾母之意,皆顺着贾母唉声叹气,只道是黛玉自小居于府中,与宝玉情投意合,这般骤离,对宝玉着实打击甚大,便是冷心肠的大人见状亦是不忍。贾母闻言倒也不多说,心下对这王氏姊妹二人心下所谋如何不晓,只怕如今这黛丫头出嫁之事,倒正合她们之意呢。
这上房众人尚且如此,而最受此事打击之人正是宝玉,乍闻此事,便如遭了晴天霹雳一般,登时目怔口呆,骇得一声儿不言语。众丫鬟见状,无论谁上前与他说话,他皆是一动不动、毫无所觉,摸了额头又摸身上,俱是浑身冰凉。众人吓得不轻,唯恐上头太太们责难,只得先行请了李嬷嬷前来探视一回。那李嬷嬷来,瞧了半日,又问宝玉几句话,皆不见他回答。随后又往他脉门上摸了摸,嘴唇人中上用力掐了两下子,仍是不声不响,不觉疼痛,登时将那李嬷嬷亦是惊得手足无措,只说了一声“了不得了,不中用了”,说着便搂着宝玉放声大哭。一旁袭人见状忙拉着李嬷嬷说道:“你老人家瞧瞧到底如何了?且告诉我们,好回了老太太太太去。你老人家怎的先哭起来了。”李嬷嬷则答:“这可不中用了,我白操了一世心了!……”众丫鬟闻言,方知晓此事严重,不敢担待着,只得遣了小丫头告知贾母王夫人。众太太闻罢这话如何了得,忙不迭入了园中探视,一面又唤人请了太医诊视。外间贾赦贾政贾琏等人皆入园探视,宁府贾敬贾珍贾蓉等亦一并前来。一时之间,怡红院中鸡飞狗跳,闹得很是不堪。
却说此事之前贾珠因往趣园避那风头,期间倒与煦玉厮守了几日,万事不理,无忧无虑,神仙眷属亦不过如此。然不日后便闻府中家人来报曰宝玉发了痰迷之症,情况危急,只怕不中用了。贾珠闻言大惊,虽知晓黛玉定亲之事对宝玉打击定是不小,然乍闻此信亦是心急如焚,急不可耐地与煦玉一道乘车回府探视。此外便连同在园中的应麟则谨亦一并惊动了,二人亦随珠玉前往荣府。
待四人匆匆入了园中,只见众太太们领着媳妇婆子从旁哭得死去活来。王夫人一见贾珠,便也万事不顾了,拉着贾珠将脸埋在他怀中哭道:“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大夫说你兄弟不中用啦……”
贾珠亦来不及探视一番榻上躺着的宝玉,只得忙劝住搂着自己直哭地王夫人道:“太太且勿忧心,此番先生公子亦随儿子前来,先生医术独步天下,待他诊视一回,定有法可治……”
贾母闻罢这话,忙招呼一干媳妇丫鬟等进内里回避,待应麟入内诊治宝玉。王夫人只得止了,拿帕揩了眼泪,随众人一并避入里间去了。这边贾母倒并未入内回避,命人端了椅子来,端坐于宝玉一旁。贾珠煦玉则一道出来亲自将应麟则谨迎入怡红院,贾政亦前往拜见了。随后一行人方入内,见贾母在此,应麟则谨忙不迭请安。贾母亦回了两句“有劳先生”的客套话,应麟道了无妨,随后方坐于榻边替宝玉把脉。过了半晌,贾母见应麟诊视妥当,遂亟亟出声问道:“邵先生,宝玉之疾可有大碍?”
应麟闻言忙起身答道:“无妨,世兄此番不过是痰迷心窍之症,且系急痛攻心所致,一时壅闭,较当年珠哥儿落水昏迷之症更轻。待在下替世兄施针一回,大抵便能醒转……”
随后应麟转身从则谨手中接过药箱,从中取出几枚银针,挨着宝玉几处穴道扎入。一旁贾母见罢那针扎进宝玉皮肉里,亦是骇得心惊肉跳的。然念及当年贾珠落水昏迷,亦是得应麟如此施为方才醒转,遂只得按捺下了。待见几处针灸施毕,宝玉果真慢慢有了起色,渐渐睁眼醒来。贾母见状大喜,忙不迭对了应麟道谢,赞了几句医术高明的话,道曰“先生且写了方子,待宝玉吃好了,再命他捧了谢礼,往林府里给先生磕头去”。应麟则起身还礼,将往外间写了方子煎药。
宝玉只见跟前正坐着垂首探视自己的应麟,因少有往来,遂心下生出些憷意。随后又忆起之前闻知的黛玉定亲之事,不禁悲从中来,哭闹出声。见罢一旁守着的贾珠,念及贾珠与煦玉一向交好,便将长幼之礼亦顾不得了,在榻上支起身来,便也趁着染恙,伏在贾珠身上使性子地闹腾道:“大哥哥,我不依,我不依!大哥哥素来疼我,求大哥哥帮劝了林哥哥,莫要将林妹妹嫁了他人!……”
贾珠见状很是为难,一面扶着宝玉,亦不知如何应对,只拿眼望向一旁的煦玉求助。宝玉挂在贾珠身上闹了一回,又转眼瞥见煦玉步至一旁,此番仗着使性子使得兴起,便将往日里心下对煦玉的忌惮畏惧皆不顾了,心里认准了此番是煦玉替了黛玉亲事做主,只将煦玉当作妨碍黛玉嫁与自己的唯一障碍,登时便恶向胆边生,扑在了煦玉身上撒泼耍赖:“求林哥哥开恩,莫要将妹妹嫁与别家!……妹妹自小随哥哥住在咱府里,彼此皆已习惯,何苦如今将她送到别府上……”
却说煦玉本亦是带病前来荣府探望,身子虚弱。此番被宝玉纠缠一阵,若非贾珠从旁扶着,又将宝玉拉开,几近站立不稳,撰扇亦脱手摔在地上。兼了素昔从未得人这般没上没下没羞没躁地无理取闹,登时拉下脸来,将要发作。幸而又念起宝玉正值病中,亦是对黛玉动了真情之故,况且需顾忌在场诸人颜面,方将心中怒气勉力按捺下去,闭了眼不言语。
这边正闹得不可开交,外间贾政领着应麟写毕方子又复进房中,见宝玉举止无状,亟亟开口呵斥道:“孽子,没规没矩的,胡闹个甚?!如今又得了精神了?!”
此番宝玉倒也清醒了几分,见自己父亲进了屋,顿时生出几分忌惮,心下发怵,不敢再行闹腾。
贾母闻言又喝止贾政道:“他方才恢复神志,你无缘无故地又训他作甚?!他便是被你这老子吓傻的!”说着又转向应麟道,“邵先生莫怪,皆是这做父亲的教子无方。”
应麟对了贾母素来偏疼宠溺宝玉之事如何不晓,心下哂笑,面上倒顺着贾母附和几句,又替贾政辩解一句曰:“二老爷亦是教子心切,父母拳拳爱子之心,人之常情矣。”
贾母笑道:“哪有先生说得那般好,他惯常教训儿子起来没轻没重,逼着宝玉念书,将人也吓傻了。珠哥儿自小里争气,也没少被他这当爹的训斥,若非哥儿命硬,还不早早地被他爹逼死了……”
应麟则道:“是老太太福泽深广,庇佑儿孙辈。依在下观之,府里哥儿皆是福大命大之人。此番宝哥儿颇得佛缘,非凡尘中人也……”
贾母闻言倒也并未深想,只将应麟之言作了客套话。待将药方交了下人拿去煎了药,贾政则与贾珠煦玉领着应麟则谨往外间书房中吃茶。却说宝玉自为应麟诊视后,虽亦按方服药,然此病皆系心疾,哪里便好得全,不过时而清醒一阵,时而又癫狂闹腾一阵。而王夫人因袭人素昔从旁进言曰宝玉与姊妹混居园中,不成体统,早生出将宝玉搬出大观园之心。遂此番干脆以宝玉遭疾,便于就近照料宝玉为由,就势将宝玉挪进自己院中。而另一边,黛玉的障碍既除,王夫人姊妹自是迫不及待密谋实施金玉良缘之计。只不料人算不如天算,眼看着这姊妹二人筹划了多年的心愿即将兑现,竟又生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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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略施小计宝钗字人(二)
?却说之前大观园中众儿女尚且齐聚大观园之时,其中正有邢夫人的侄女邢岫烟。此番薛蝌携了其妹薛宝琴乃是为上京完婚,宝琴婚事既定,这做哥哥的竟尚未有个着落。而薛姨妈见那邢岫烟生得端雅稳重,且家道贫寒,没有小姐脾气,是个钗荆裙布的女儿,本欲说与薛蟠为妻,然念及薛蟠素昔行止浮奢,恐糟蹋人家的女儿。遂又踌躇了,随后方忆起薛蝌尚未娶妻,薛蝌为人成熟稳重,与了薛蟠全然两样,与邢岫烟二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若设法替薛蝌说这门亲事。薛姨妈遂将心中所想说与凤姐。凤姐听罢倒有些踌躇,只道是邢夫人有些左性,此事需得慢谋。随后凤姐寻了一计,将此事告知与贾母,贾母倒乐得做这保山。遂将邢夫人请来,将此事说了。邢夫人忖度着此事有贾母作保,兼了薛家根基不错,且现今富贵。而薛蝌较了薛蟠,生得又好,便也应了。待回去告知邢忠夫妇,他夫妇二人本为投靠邢夫人而来,闻罢此事,如何不愿,自是极口称妙。贾母见状十分高兴,又拉了尤氏婆媳做媒。而薛蝌与岫烟二人又因之前一道上京之时有一面之遇,彼此倒也合意。而刑夫人之前本欲接了邢岫烟出去住,如今成了薛家媳妇,贾母便令她留在园中,与了宝钗姊妹一道。
自此宝钗倒常常与了岫烟闲谈,宝钗见岫烟家贫,月钱不够支使,便也常常周济劝慰她。然见罢周遭亲戚薛蝌、宝琴并了居于身侧的湘云、黛玉等皆有了归属,宝钗心下难免不生出几许失落。却说宝钗的亲事本是最无意外之事,阖府金玉良缘之言传了这许多年。此事本是既定之事,然近日里宝玉因闻知黛玉定亲之事而全然没了样子。头上贾母只当宝玉病了,便也百般纵容偏溺,便是贾政贾珠从旁见了宝玉模样,心下有火,便也不敢多加开口教训嗔戒,只得任由他这般颓丧下去,蹉跎时日。素昔里只是疯疯傻傻,一时清醒一时又糊涂。而贾政自出任学政归来,渐感自身上了年纪,名利之心大灰,倒贪图起儿女常伴的天伦之乐来。对宝玉未曾投身科场的失望之情较了往昔淡薄不少,念及宝玉虽不务正业,然较了其余贾氏族人,到底天性聪颖、有些急才,亦不算玷辱了祖宗。兼了子女中又有贾珠仕途平顺、元春凤飞枝头的,已是贾政平生指望,遂幼子蹉跎些,倒并非甚欺师灭祖、难以忍受之事。由此对了如今的宝玉,倒也听之任之。
为父的虽如此,旁人看在眼里,滋味却又各不相同。却说宝钗其人,面上观来虽谦恭和顺,百事无争,然心内实则志向不凡,具停机之德,负青云之志,希欲能在内辅助夫君,对外振兴家业。如此这般的女子,如何是个能眼瞧着宝玉蹉跎而坐视不理之人?然劝亦劝过,宝玉何尝听进过一句半句的?素昔尚且仅是混迹內帷,如今却落得个神志不清、恍恍惚惚的了。宝钗从旁见状,心下如何不急?兼了此番又见自己母亲在薛蝌娶妻之事上尚且通情达理,抑或便能劝说其为了自家前程与幸福,舍了与王夫人的同盟亦未可知。心下暗暗得了主意,宝钗只道是自己若能得了机会,捡了高枝,何以不远走高飞,偏何守着贾宝玉这一藩篱不可的?
不久之后,熙玉选任庶吉士三年期满,已留馆任了编修。之后乡试又至,八月初六,煦玉点了京师乡试正主考,与另二位副主考一道入场。彼时此信一出,京师候考学子哗然,有一干自诩实力不济之人当即放弃,惟待下届再接再厉;另一些家境阔绰之人便动了“交通关节”之念,有向两位副主考交通关节之人,二人尚且不动声色,不置可否;而另一些人径直前来林府拜访,欲打通主考的关隘。不料此期间来访诸人,除却往昔与林府有所往来的旧识之外,其余一律置之不理,拒不接待。煦玉虽因此落了铁面无私的好名,然不通款曲、不近人情之性也传了个遍。对于朝中讲人情世故的众同僚而言,煦玉如此行事,倒是好坏各半。
众人见拜访煦玉无门,又转而寻到熙玉疏通,欲请熙玉代为转求煦玉通融。熙玉见状心里一哆嗦,哪里敢生出这等举动,只怕未待自己开口,便先被煦玉责骂一通。还有那等人,见寻不到煦玉的门路,便私下寻到煦玉素昔任用的幕僚跟班之类。只道是有钱能令鬼推磨,主子东家便是个冷面冷心的,手下跟着的诸人难不成还能是个拿钱熏不动的?遂寻到蔡新、史调二师爷,许以重金,请二位代为疏通关节。未想他二人竟也是油盐不进的主儿,皆异口同声地回绝道:“鄙东家这人,年纪虽轻,却不留人情面,莫道我们作幕的,阅卷之事除却替东家研墨代笔之类,其余多话是没有的;若是知晓我们替人徇私说情,还不将那砚台摔在我们脸上。此番只怕便是同考官老爷们的脸面,也是不给的……奉劝各位,此回下场需有那真才实学,否则大可不必下场……”
对于贾珠而言,只道是煦玉做了乡试总裁,从八月初六入场后,直至下月五日方得以出场,期间皆不得相见,遂初六之前,皆忙着替煦玉张罗日常所需之物,又怕有所遗忘,遂领着众人多番检视,一面又劝说一回:“这回幸而只是乡试,又是顺天府,无需出京,可就近照应。若按职务,我大抵亦有资格充个副总裁,尚可就近敦促你一回,只可惜殿下不允我离了兵部。由此你也多少留着心眼儿,莫要审阅试卷,便也事必躬亲,倒将自个儿累坏了……”
煦玉闻言倒也不以为意,搂着贾珠笑曰:“此番你亦太过忧心,之前便也说了这许多次;又多番叮嘱小子们敦促监督,只道是若我不从,待归来后便尽管告知你。这般警惕严防,我何敢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