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满眼眶。
苏仲平又说:“后来,我妈身体就好了些,能下床了,像是病痛被我爸的死都带走了似的,她干了些能接到家里来的细碎活,有时候是装圆珠笔,有时候是缝小娃娃,虽然拮据得不行,勉强还是供我念完了高中。
“念美大的时候我已经能接到稳定的单子了,学费什么的也没再问家里要,还有了些余钱,结果我往家里打钱的第二天,医院就打了通电话来,说我妈病重,等我赶到已经过世了。我那时候才知道她根本不是身体变好了,而是为了我强撑了那么多年,最后一天福都没享上,就这么冷冰冰地躺在医院里,连尽孝的机会都没留给我。”
苏仲平就好像说着一个别人的故事,没半点悲痛的表情,说完还笑了出来,问道:“齐律,你说我是不是个人渣?也没多少活在那价值,不过死的时候横竖救了余婧,好歹也算替我爸偿了些。”
齐律听得心里一抽一抽的,这份了无牵挂比他的永不能相见沉重的多,那道笑颜挤出的淡淡纹路里,像是塞满了无可名状的伤痛,他不由自主地抚上苏仲平的脸颊,想把扬起的唇角拉下来:“仲平哥,你是个好人,你爸妈也都是好人,别这样说自己。人生在世,谁能不犯点错呢。”
只是犯了不可弥补的错,终也是要偿还的。后面的话,齐律并没有说出口。
苏仲平拉开他的手笑得更开了,狭长的眼角却没半点笑意:“怎么莫名奇妙发张好人卡给我,我又不是再跟你表白。”
齐律一愣,听着笑话一点也笑不出来,说道:“仲平哥,别笑了。你这样对自己,你爸妈在天上看到了,会难过的。”
“天上?”苏仲平还在笑,瞧了瞧窗外的夜空,“恐怕也不是我们看的这片天了。”
齐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只能蹩脚地转换话题:“仲平哥,那总也有开心的事吧?要好的兄弟,喜欢的姑娘什么的。”
苏仲平看着他,眼角总算有了一丝弧度:“有倒是有,只可惜也就只能远远看看,人家一点都不知道,是不有些可笑?”
齐律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痛快,对他口中的人有了兴趣,便问道:“什么样的人啊?这么傻缺?”
“是挺傻的。”苏仲平躺下,不再看他,拿扇子敲着床面,“做什么都跟缺根筋似的,风风火火,像天上那轮太阳,不过又不会太过,暖得恰到好处,就是再聪明点就好了。”
齐律憋得慌,突然想到余婧风风火火的样子,以为苏仲平说的正是她,却觉得她说是暖,倒不如说有点烫了,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才得了这番评价。他闭了眼,说道:“平仲哥,你长这么好看,又会背孔子,又会救人家,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是么?”苏仲平手中扇子一顿,心里念了句“那你呢?”,开口却只是不咸不淡:“早点休息。”
齐律品味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五味成杂,沉沉进了梦想。
他做了一场梦,梦里苏仲平拿着扇子敲余婧的脑袋,一脸宠溺,再一眨眼,那把扇子竟落在他头上,眼前苏仲平笑得像是要绽放出绚烂的花朵般。
他们俩置身在整片金色的银杏林里,秋风微暖,扫下黄叶落在他肩头,苏仲平抬手替他拂去,说了句什么,听不清明。身后三个死党不知何时站在那,汤垣扯着嗓子起哄,连韩逸明和裴宁都笑起来。
然而下一刻,所有温馨暖叶,金风玉露通通蜷缩成黑峻峻的一团,苏仲平摇身一变,幻化成巨大的云螭,摆着金色的龙尾,扶摇腾往九天之上,再没了踪影。
齐律下意识伸手一抓,抓到一只暖融融的手掌,醒了。
第32章碧海
窗外天色大亮,暗夜被日光一扫而空,就如苏仲平所形容的人般,暖得恰到好处。
苏仲平手被紧紧抓着,也不知该摆什么表情,甚至都要以为昨夜趁齐律熟睡时,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被听了进去,扇子轻敲船板,别过头朝着门口轻咳一声:“去看看汤垣?”
“啊……”齐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像被针扎了似的倏地抽回手,奇怪的事,他本来一点没觉得和苏仲平肌肤相触有什么奇怪的,这一刻却突然觉得别扭的很,琢磨不透,只好把心思转到隔壁。
汤垣醒了,怔愣着坐在床上,双眼有些空洞,像是魂被抽走了似的。韩逸明和裴宁许是前天晚上聊了很多,还趴在桌上睡着。
门扉一响,汤垣便转过头来,呆呆地说道:“齐律,我是不是又死了?我这里是不是有个大洞?好痛。”
齐律从没见过汤垣这般模样,知道他是害怕,却也不知怎么回答,正在他绞尽脑汁之际,韩逸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