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粉花的树顶就以湛蓝的画布为背景,铺陈在眼前,一片花瓣落上右眼睑,盖住他一半视线,一阵软绵的桃花香夹着快散尽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背后传来湿漉漉的凉意,一滩初融的冰水浸湿衣衫。
他像是做了一场极长的噩梦,梦里的他丧心病狂把齐律和一路出生入死的三人一次次推到地狱的深崖里,而他们却又不懈地每每沿着陡峭的崖壁攀上来。齐律声声念着仲平哥,似乎有什么极为重要的话要说,可后面的话他全然听不见,只看到无力翕动的嘴唇,被遮天蔽日的黑气侵蚀湮灭。
梦醒了。
“仲平哥!你总算醒了!”齐律撑起身子,细细端详苏仲平,额心的黑色印记消失了,目中是正常的深棕色,脸色苍白得如一张新纸,身上还是那件金色的龙袍,细长的眉眼盯着他,那模样和在龙洞中如出一辙。
病公子幽幽开口:“你怎么来了?”
“你还问我怎么来了!也不想想是谁不告而别,变头龙去碧海上威风凛凛地逍遥快活!”齐律终于消减的不安被这熟悉的声音发酵成满腔怨气,猛拍苏仲平的肩膀,“我还以为救不回你了!我还以为……”他叫嚷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所有在奋不顾生中被抛株脑后的害怕,在这一刻统统涌上来。
苏仲平还没回过神,身上无一处不痛,被齐律打得肩膀都麻了,伸手按住齐律后心,把他压到自己身上,确认传来的体温并非是梦境。
齐律灼伤还没好透,被按得一哆嗦硬是没出声喊痛,伏在苏仲平肩头出气般轻轻咬了一口。
“喲,这就亲热上了!”汤垣一跃而起煞风景地聒噪,“齐律你不仗义!我不小心碰你伤口,就骂骂咧咧地还手,你家仲平哥碰了,就装小绵羊了。重色轻……唔……”
韩逸明故技重施,一块鸡排塞进汤垣嘴里,把他拖到一边,裴宁也跟着走了。
苏仲平收手,见手上有零星血迹,忙起身把齐律翻了个身,看到已经好了大半的灼伤,眉头紧锁:“这怎么回事?!”
齐律知道他黑化时的记忆该是没有了,便扯了个蹩脚的谎:“雾林里被怪偷袭了,都好了,不打紧。”
“我烧的?”苏仲平哪那么好糊弄,发觉自己安然无恙,多少也猜到了大概,想是余婧把剧情告诉众人,他们便赶来救下了他。
苏仲平陡然害怕起来,如遭雷击般一怔,抚着齐律脸颊像是在确认是不是幻觉:“你们怎么救下我的?”
齐律再迟钝也看出他在担心什么,答道:“你放心,我又没有什么神魂能抽给你,用了一块玄石替上逆鳞的位置,大家都没事。”
苏仲平这才放下悬着的心,只见一块眼熟的布料在暖风中悠悠扬扬飘落,伴着桃花瓣,落在齐律肩头,欲盖拟彰地要夺过,却被齐律抢先一步抓在手里——正是此前被塞进齐律袖口的画布。
“……”苏仲平脸蓦地红了,晕开在病态的肤色上。
齐律也觉着仿佛有股无名火烧上脸颊,不灼痛却炙热得让人心跳加速,他把画布摊开,小声问道:“仲平哥,我……”
苏仲平还是把画抢到手,塞回包裹里,若无其事地背过身,扇子叩着虎口:“不、不小心带出来的,别往心上去。”
这一次他道真说了实话,的确是草草塞告别布条时不小心跟过去的,齐律却并不信,绕道苏仲平跟前:“仲平哥,汤垣说你……”
他想了想又觉得这么一来正暴露了是被别人点醒的,估计苏仲平又该不高兴,忙改口道:“余婧说……”
再一想,扯剧情出来好像也不对劲,苏仲平写的故事实在算不上是个好结局,便干脆说道:“我、我知道你对我有意思!”
第49章朝晖
粉嫩花瓣洋洒飘落,带着零星几片被东风带起的雪花。
苏仲平几乎要炸了,又转了个身,齐律如影随形。
有些话总觉得肉麻得很,该回复的一句也说不上来,这一路而来,齐律从没有把苏仲平对自己的好往那方面想过,只是觉得相互依偎很安定,有时则为苏仲平曾经的形单影只而心疼,每一次被救更是又触动又气恼,逐渐意识到对于自己来说,苏仲平已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此前汤垣的话更是把他少了的那根筋,霸道的用一团从未存在过的粉色旖旎填补进来,如被催生的桃树般,生根发芽,绽出满树柔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