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梦然目光闪动:“师父,你常告诫弟子收心向善。如今弟子杀个魔头,你也要拦?”
慧觉面色不动:“贫僧与你说佛,因佛在心中。你要杀的,不是魔头,是你心中的佛。”
季梦然哈哈大笑,说:“那便没有办法了。罢了。弟子也很想知道,在外游历这么多年,在外的见学有没有超过师父的指点。就请师父指教一二罢。”
说着他眼中不再掩饰狠厉之色,朝着慧觉,就动起手来。
这人为人阴狠,亲情六欲不在心中,伦理纲常全凭喜好。慧觉自收他入门以来,多次以佛理灌输,意图磨平他心中戾气,季梦然倒也不曾惹事。直至有一日,山门外有一幼儿携一中年男子,跪在门前,求大师相救。那日正是盛午,烈日当头,幼儿面色通红,倒也坚强。
自山下而来的季梦然见此,问:“小子所求何事。”
幼儿年纪不过七八,虽小,但也到了明事理的地步。见他一身粗布麻衣,不像是山寺里的僧人,却朝山寺中去,心中大约知道这人或许能帮忙的。就说:“这位师父好。我叔叔病重,想请大师为他看病。”
季梦然越过幼儿,看那被置于树下阴凉处的中年人,掀开衣服一看,胸前印着大掌印,再探他脉搏,经脉七零八落,一腔内力四散无己。这哪是病重,这是伤重。
那人倒也还有意识,尚有气息。见有人察看伤势,便气若游丝相求:“这位师父,我已无药可救,只恳请山门慈善,将幼子收留。”
原来他强撑伤体而来,为的不是自己,而是这孩子。
季梦然去看那孩子。幼儿眼神亮晶晶,满是期盼。他略一沉吟:“化骨掌,是黑煞双雄中的无眉伤了你。近日只听说无眉与江湖大盗夜无啼战于荒野。这么说来,江湖大盗是你。”
夜无啼苦笑:“不错。”
季梦然又道:“只是夜无啼向来孤身寡人,竟还有个孩子。嘶,听说他携一员外爱女,逃离天罗地网,销声匿迹多年。”他看了看那孩子,眉目间与夜无啼确有相似,顿时一抹笑意浮上面孔,“看来是真的。”
夜无啼已经笑不出来,他胸口骨头尽碎,早该去见爱妻,奈何放不下幼子。他一生背负黑名,遇到心爱之人后,才晓得洗净过往有多艰难。无论如何,他希望他的孩子,能有一个干净的未来,不要教人指点,说他是夜无啼的孩子。
夜无啼挣扎着喘起来:“你,请你不要说。”
“为什么?”
季梦然不明白。
他虽对伦理亲情无感,却也知道,享天伦之乐,是人之常情。
夜无啼的生命已快走到尽头,他难以开口,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季梦然将幼儿召过来,对着他一脸慈爱道:“他是你的甚么人?”
幼儿懵懂,看了眼熟悉的脸孔,说:“叔叔。”
季梦然摇头,指着夜无啼道:“不对。这是你父亲。”
刹那间,夜无啼的心脏狠狠一缩,他隐瞒至死的秘密,教人当着稚儿的面戳破。他嘴角流出血来,用起全身力气,想去碰一下孩子的手,嗫嚅了一下,终于黯淡了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