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极目远眺,她想要看到树的躯干,但这里除了无尽的边、大片大片的白莲,还有头顶上太阳一般耀眼的‘眼睛’,什么也没有。
眼前这一切是真实,还是虚幻?
若是真实,在现实世界里,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奇迹?世界上不可能存活这么大的树,而且现在已经快要入冬,不是荷花开花的季节。
可若说是虚幻,眼睛看到的色彩、鼻子闻到的芬芳、皮肤下感受到的暖风、耳朵里听到的细微声响……这一切,又怎能说它是假的?
她不是佛门中人,但天下万法归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话她还是知道的。
穆离垂眸看着手边的白莲,她就这么直勾勾盯着那朵莲花有好一会儿,忽然她动了,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握住白莲的花茎,手指用力。
“啪”的一声轻响,花茎被她折断。
随着这一声清响,霎时间异况突起。平静无波的水面,以被折断的花茎为中心,漾起了层层涟漪。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又弹射回来,波纹越漾越大,温暖的微风也变得清凉,一时间,满世界的白莲都随风起舞,花海翻涌。
不知什么时候,这风变得不再温柔,隐隐有刚强之劲。一片洁白的花瓣被风卷起,水哗哗地涌动着,又一片花瓣被卷起……
穆离看着这一切,面容沉静似水,不为所动。
突然,那风不再温柔,似那刀锋一般,把这片圣洁的莲花全部搅碎,生机勃勃的世界只一个转眼,就变得残败。碎花瓣被风卷起,似纷飞的大雪般在空中乱舞着,毫无章法。脚下的波浪愈涌愈烈,就像狂风骤雨即将降临的海面,预备吞噬一切。
穆离似一尾孱弱的孤舟般随浪起伏,光线霎时间暗了下来,她下意识抬头,但见上方金色的‘眼睛’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黑色!它们那庄严神圣的气息早已荡然无存,黑漆漆的‘瞳孔’仿佛无底的洞,似那通向阿鼻地狱的入口,要把猎物吸进去。
转眼天堂变成了地狱,穆离心中骇然,这一切只因为她在这里折了一朵花。
就在她盯着头顶的‘眼睛’愣神之际,忽然感觉脚下一紧,似又什么东西缠上了她的脚踝,使劲把她往水下拖。
穆离顺势低头,发现清澈的水面变得暗沉而又浓稠。一双惨白腐烂的手,此刻正紧紧扣住她的脚踝,手的指骨有些都露了出来,在翻涌的水面下,使劲拽着她,似要把她拖进水里。
阴冷的风四面八方吹来,夹着淡淡的血腥和腐臭气息。穆离一蹬脚就挣脱出来,远远闪开,但随即她又发现,这样的手不止一双,更多的手从水里伸出,齐齐往她的方位扑过来。
穆离手心一翻,伏霜剑出现在她的手里。她一手握着被她釆下的莲花,一手提着伏霜剑,刀锋似的狂风打在护体罡气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正要动手,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回响——
“找到菩提子,快!”
这个语气……是刑天!
穆离惊疑四望,却没有看到他的影子,下意识追问道:“刑天?你在哪里?”
“我进不去,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你快找到菩提子!”
刑天的语气第一次显得如此急切,穆离抬头看了看上方密密麻麻的‘眼睛’,躲避着脚下抓来的手,回道:“这里有很多很多的菩提子,你要的是哪个?”
“那些都是假的,真的在水里。”
水里?这怎么可能?这水里布满了邪气,最是阴煞,菩提子怎么可能在下面?
穆离下意识就觉得不对,问他“你不在这里,怎么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忘了之前融入你体内的黄泉草汁液了吗?你的骨灰已经融入那些汁液,我已尽数将它们还给你,否则你的伤怎么能够痊愈?也正是因为如此,我能通过媒介感知到你的世界,而别耽误时间了,快下水,找到它!”
刑天催促着,穆离却动摇了。尽管他的解释暂时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然而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很不对劲。
他明明是个锯嘴葫芦,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点消息,难比登天。这样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她问什么,他就事无巨细地回答什么,或许这可以解释为,他很想拿到菩提子,但……
一个人的性格,是这么容易改变的吗?更何况这个人,不死不活地在这世间挣扎了几百年,一颗心早就见惯了生死,怎么会说变就变?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穆离喃喃说着,闭上了眼睛。
她不再理会那个在脑子里催促的声音,也不再理会那些向她抓过来的手,甚至不再试着感知这个世界。
穆离闭着眼睛,切断了自身与外界的一切交流,屈膝盘腿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