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生克制化”的道理。
但现在,应该跟他们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了。
因为他已经看得够清楚——清麒祚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神坚毅且警惕的望向四周,嘴唇抿成一线,戒备的腰身也绷得笔直;麟砂虽然避开了自己审视般的目光,可那微微下撇的嘴角和垂向一侧的脑袋也都表明了她心下的抗拒。
或者说,他们其实也在害怕。
——一夜之间接受自己的族人,甚至可能是曾躺在自己身边的师兄师弟,就是现如今疯狂见着你就想跳过来捅你一刀的人,你再该如何告诉他们,活着应该要拥有“去相信某人”的这种勇气?
活在世上,如果能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是一件十分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这种感觉很美妙,尤其是战场上,当有人不止可与你并肩杀敌,更能与你背贴背紧紧靠牢以得对方防护之时,那种“诸命皆抛,唯与君同”的信任义气,真的感觉太棒。
可麒妄也知道,麒祚和麟砂,包括自己,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拥有去信任别人的这种品质了。
流灵界一战中,不止绝了戏命一脉,其实也绝了幸存之人心里头还燃着的那熹微火苗。
活着难道就是幸事?
——也无异于行尸走肉。
如果有的选择,麒妄更想战死在这场名为“守护”的战争里。
可他没得选择,他不能左右别人的意志。甚至于他都不敢过问,麒祚和麟砂逢此大难还想不想活着。
但活着,总归还是好的吧。
他们还小,还有那么多有趣好玩的事没见识过。
这大概是麒妄最终会与自己内心妥协,带着他们逃离这里的唯一理由。
眼下自己身上这伤口多半带毒,也死撑不了多久。但为了他俩,也要撑下去。
放弃了按照指示集合,鬼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是叛变的,在等着将大家一网打尽。顾不了别人,便只好带着麒祚和麟砂先行离开,至少把他俩送到安全的地方,自己休息好了,再回来看看情况。
等带着他俩从界域中滑落入人间界的时候,虽说可以化实体,但一是这副打扮太招眼,二是在自身身体虚弱的时候把实型展露出来,很可能因此而吸引流窜在人间界的邪祟。
这风险太大了。
而他们落地的第一处就是那花坛附近,麒妄一眼看见了那三只即将要冻死的小狗。
放在平日,他或许还会想到要救一救。
只不过万物也都自有它的命脉轮回,更何况这是人间界,他不方便多事,被阴司的鬼差缠上也是个麻烦活,他们其他界域都有规定,谁都不能擅自插手人间界的事。尤其是现在本就是在人家的地盘,这里有生灵死去魂魄离位,这事才归了阴司管。
但现下哪儿管的了这许多。这狗已死,魂离了几缕魄消了几撮,让出了空位,方便他们以“附身”的方式蹭进去避避难。
说白了,就像是寄生虫借着宿主的身体一样,躲藏起来,防止外界不祥之物找到他们。
可真等附身上去,麒妄到底还是忍不住郁闷了一阵子。
虽然能更敏锐的嗅出这人间界中邪祟流动之息,但是,他总觉得这样十分对不起麒祚和麟砂。
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强大。
却没想到,师父说的没错,心软这种东西,要不得。
他要是没对之前那几个先伤了他的同门手软,他如今就算带着这俩小的流落到人间界,也绝不是如此落魄境遇。
可自此之后,再不会了。
流灵界经此动乱,加之又彻底折了戏命一脉,这层强加在麒麟术士身上的“桎梏”消失了,麒妄也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变了一个人。
就像是,肆意抢占生灵的躯体明明是不对的,更不必谈抢在鬼卒前头“牵”或者“引”,甚至私“扣”生灵的魂魄,哪怕它已垂死,它的魂魄已让位。
但这就是规矩,祖宗立下来的规矩,破不得,越不得。
祖宗还说过,麒麟术士可以死在战场上,可以死在守护戏命一脉的诅咒里,可以死在任何一场以身殉界的大灾里,也不可做个逃兵,因为畏惧无法预知的苦难,就肆意离开流灵界。
更别提那种靠术士的能力去人间界坑蒙拐骗,当个神棍一样,给人求签问卜。
就像是人间界明明只该有人类生存,人类如果出现死亡,这时阴间的勾魂鬼使才能幽幽荡荡的从地底下飘上来“牵”魂回忘川,其他时候出现,也是违了规矩,自有阴司的管事人“冥主”处决。
可现在呢?
三界六道已然乱了。
流灵界之主也彻底绝了。
更何况,麒妄他也是近十几年才回的流灵界,说白了,他本身在流灵界好像就是一个没有“归属感”的术士,虽然顶了麒麟世家的光环……
可他……不知道怎么了,一直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每当这么想的时候,本身就看“规矩”十分不顺眼的麒妄就觉得……自己心里,好像已经渐渐生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