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已经不轻,兜头兜脑的砸了过去,不管角落里的人藏的怎样严丝合缝,这下子也不能继续装作不存在了。
眼看着一人缓步走出,比起刚才刻意压制的步伐,此刻却像是专门用了几分力气在脚下,甚至激起了长年以来囤积在地面的尘埃。
脸孔,的确是雷哲鸣的,可是感觉竟截然不同。看了好几眼火炼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穿着打扮,以往那个即使在大雪山中都只要一件短袖T恤的爽朗男人,今次身上居然披了一件深灰的风衣,下摆差不多都快要垂到足踝,整个人阴郁几乎要与晦暗墓道墙壁融为一体。
还有脸上的伤疤,当前这昏暗的光线下明明连五官都辨不清楚,可那伤疤依旧显眼的刺目,从左边额角往下延伸,一直深深的埋入了竖起的衣领下面。看那疤痕凹凸不平的状态,居然不是刀伤,更像是经过好一番火烧火燎的折腾。看了雷哲鸣如今这状态,他换上长袖风衣的理由,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火炼皱眉。一开始就没有下定决心来一个壁垒分明的对峙,如今更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眼前这位身份特殊的敌人。
尽管还不知道雷哲鸣失踪期间究竟经历了什么,可是他这一身伤痕的来历,倒是不难推测——让雷哲鸣独自死守空无一人的雪山木屋,无论是提出建议的楼澈,还是最后拍板决定的火炼,都不得不评价一声,残酷。即使大义当前,因为雪山方面吸引了狩猎季首轮攻击的目标,因此得以让众多妖兽平安迁移至乐园岛,可换个角度来看,独独留下雷哲鸣一个,等同于下令让他去送死。
雷哲鸣的目光越过冗长的一截墓道射了过来,也不知是不是被周围的环境染了色,阴沉无比。原来,不仅是外表,连带着内里,他都是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似的。对于火炼之前所有关于释先生的推测,雷哲鸣像是半句都没有听见一般,更勿论承认或否认与那只幕后黑手之间的关系。他只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火炼呆了一下,不知从何答起。倒也并非他故弄玄虚,只是,发现了就发现了,正如一个人好端端的走在路上,背后突然缀上恶意之徒,总归会知道的吧?听觉加上感觉,总之就是这一类,哪里来的具体根据?
雷哲鸣似乎笑了一下,不过他勾起的也仅仅只是右边嘴角,受伤的那一半脸仿佛肌肉早已僵死,根本不听指挥。“很可怕的直觉,哪怕仅仅是因为这一点,楼澈最后选择你奉你为主,他都没有选错。楼澈的眼光真是好,当今世上又有哪一只妖兽像你一般毫无保留的继承了本族的天赋呢?”
怎么扯到他的天赋上头?火炼不明就里。他不确定是不是从雷哲鸣的字里行间听出一丝嫉妒,但他多少还是明白,不能顺着这个话题走下去,不然就会彻底掉入对方的节奏中。
说实话,要如何控制谈话的节奏,这压根就不是火炼擅长的事,爱说话与会说话之间从来就隔着天堑鸿沟。从发现雷哲鸣开始,火炼脑子便已经涌起了不少话题,他也不挑,哪个话题跳得最欢,他就随便选了哪一个。“雷哲鸣,你可是混血?”
即使被识破了行藏也只是一副沉郁面孔的男人,此刻却因为这没头没尾没根没据的一个问题,震得浑身一颤,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扶墙的软弱举动,雷哲鸣瞪着火炼,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你是混血吧?”火炼又问了一遍,大概也发现这样突如其来的问题对他人刺激过大,才亡羊补牢一般的加上一句,“我也是最近才想到这一层的。”
雷哲鸣不愧是雷哲鸣,不管是曾经的妖兽支部长,还是如今背负的黑暗身份,即使刚才的震惊做不得假,他也很快调整过来。“火炼大人昏头了吧,众所周知,混血存活不易,能有一个未希存活于世已经是奇迹了。”
“是吗?”火炼微微偏过头,说是天真未免有些过了,但他的确是一副讨教的口吻,似乎不管对方如何说明,他都会全盘接受一般。
然而越是这个样子,雷哲鸣越是什么都没法说。他有种被火炼看穿,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的感觉。也只有面对那个人——释先生的时候才有过类似的感受,这位他素来并不怎么看得起的火炼大人,什么时候开始也淬炼出这样一幅独到而刺人的目光了?
也不在意雷哲鸣是否做出应答,他的神情远比语言更具备可信度。
火炼想起过去,白昕玥总是嫌弃他废话太多,也曾经告诫他语言这种东西向总是不可靠,哪怕是再如何实诚的人,都难免会在出口的句子上添上些许加工,真相也会因此变了味道。当初听见白昕玥如此偏激的说法,火炼多少有些不屑一顾,可是随着与他人不断接触,打着交道,越来越多的事例证明,白昕玥总有他的道理。
火炼的目光落在雷哲鸣的手上,风衣袖子很长,但还是看见半遮半掩之下雷哲鸣握了握拳,这个过程快的一闪而过,可是架不住火炼眼尖。
“刚才是我说错了。”别人都是咬死也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火炼在这方面倒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尊严。只不过,这一部分虽然错了,接下来的一部分尖锐的就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了——
“遵循自然规律孕育的混血应该只有未希一个,毕竟让人类的血液与妖兽混合,实在太困难了,后者天生的强悍一不小心就会破坏彼此的平衡。可如果在这个融合过程中,有外力介入呢?用人为的手段来维持平衡,两者血脉融合是不是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语调皆是疑问,但那句子的含义分明都是笃定!
雷哲鸣简直不敢想象对方究竟根据什么推测出以上这些,对于火炼的认识还停留在狩猎季开始之前,那样一只凡事被动,除了白昕玥的生死之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妖兽。是什么给了火炼洞若观火的能力?
雷哲鸣当然不知道,今日谈话的内容是火炼最近几日才悟到的。自从把那张大祭司用来记述契约种种的纸张带了回去,没能拿给楼澈,火炼也找不到其他人帮着参详,于是只得自己独自苦苦琢磨。没能从记述中找出契约的破绽,从而接触加诸在妖兽身上的束缚,反倒是连蒙带猜得出了许多别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