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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又是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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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蓦地,令主站住了,因为她身后有一个女人说话了:

    “令主,请思准属下的一个小小的请求。”

    何出心中一凛。郑楠的心中也是一凛。

    何出听出来了,说话的女人就是春妮儿沈春。

    郑楠则看见了那双母狼般怨毒的眼睛。

    令主道:“沈春,你已是本令主的继承人了。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出来,本令主一定会答应你的。”

    何出又是一凛。

    他没料到,沈春居然已是血鸳鸯令未来的令主了。她能得到现在的地位,是不是因为骗他骗得很成功?

    郑薇从来没问过何出以前的任何有关女人的问题。但她也看出来了,这个叫沈春的女人和何出有点什么瓜葛。

    而且,何出似乎有点儿怕这个沈春。

    沈春道:“令主,属下想将郑氏兄妹擒下。”

    郑楠终于明白,他方才的预感终于变成现实了——这个叫沈春的女人恨他小妹。

    何出脸上也已变色,只有郑薇还在微笑,似乎沈春的话根本不关她的事。

    令主道:“好的。在本令主杀了何出之后,你尽可出手。”

    沈春道:“多谢令主。”

    令主转向何出,笑道:“何出,为了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让你死得清楚明白,我将你的金戟还给你。”

    两只金戟飘飘悠悠地从今主手中飞出,像两只美丽的金色蝴蝶,飞到了何出手中。

    金戟在手,何出心里的杀气,简直就要冲破苍穹了。

    何出冷冷道:“令主,我爹用这两只金戟,上次未能杀了你,对不对?”

    令主点头,道:“千真万确。”

    何出看着掌中的金戟,慢慢道:“我想,这两只金戟一定很恨你。”

    令主笑出了声:“是吗?”

    何出道:“因为它们被你那肮脏浑浊的手玷污了,被你那肮脏污浊的眼睛玷污了,只有用你们的鲜血,才能洗尽它们心中的屈辱。”

    令主大笑起来;“何出,你口气很不小啊!只可惜,它们会永远抱恨了,因为你永远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一声龙吟,令主的宝剑出鞘。

    一阵金光,何出的金戟已递出。

    宝剑在翻飞,像一条狂怒的银蛇。金戟在起舞,仿佛两只惊飞的蝴蝶。

    戟本是龙的象征,它升腾起伏,矫健雄伟,变化莫测。

    无柄的戟呢?无柄的戟只不过是蝴蝶,翩跹迷人的蝴蝶。

    剑本是百兵之祖,一剑雄出,百兵雌伏。剑非蛇,而变成蛇的剑,是不是也已失去了剑作为王者所应有的气质呢?

    剑在龙吟。朝在起舞。

    毒蛇和蝴蝶真的发生冲突,取胜的会是谁?

    答案已渐渐明朗了。

    何出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令主的对手,正如蝴蝶永不可能会是毒蛇的对手。

    不过十招,何出的步法就已不再轻灵潇洒了,他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迈向哪里了。他的步法已全被令主的长剑封死,无论他如何闪避纵跃,令主的剑尖始终离他的身体很近很近。

    他似乎感到了自己的斗志在渐渐崩溃。他确实不是令主的对手,他已被无数狂怒的毒蛇紧紧缠住了。

    金戟虽仍在飞舞,但显然已失去了力道。蝴蝶似已受伤,将垂下美丽的翅膀。

    郑薇虽还在微笑,但脸上的润红已渐渐消失。

    沈春在冷笑。她并没有看场中的激斗,她关心的是站在何出身后的人——豹子一般剽悍的郑楠和老虎一样雄壮的郑薇。

    老六发现,自己的嘴很干,干得能一口气把老方店里的酒吸干。

    石呆子也发现,自己的膝盖有点发软,好像他刚从地里回来,累得直想倒在床上睡一觉。

    蝴蝶突然剧烈地抖了一下,金光大盛。

    何出发出了惊无动地的狂叫。他已中了一剑,无数毒蛇中的一条在他左肩上狠咬了一口。

    血沫溅起。

    溅起的血沫,艳艳的像山花。

    郑薇的脸原来像山花般艳红,这时已白如初雪。

    又是一剑。

    又是一剑。

    转眼之间,何出已中了一十八剑。伤口流出的血浸润了全身衣裳。

    郑薇闭上了眼睛。她已在想一座坟,那座坟里埋着何出,也理着她

    老六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闭上。

    石呆子突然感到裤裆里一阵热一阵冰凉。

    郑楠豹子般的眼中闪出了夺目的光华,他的拳头已攥得很紧,他全身的肌肉都已绷紧。他就像是一只豹,一只随时准备扑出去、扑向猎物的豹子。

    沈春突然脆声笑了起来:“何出,你已经死定了。”

    沈春的话音未歇,何出的身法突然变了。不是“虚步太清”也不是“飞絮功”

    何出甚至还大笑了一声:“沈春,你错了!”

    血鸳鸯令主突然感到自己失算了。

    她方才有十八次杀何出的机会,但她没有杀他。她想拿他练剑,她想玩弄他,好好地玩弄他,等她玩够了,再送他上西天。

    她现在才发现,她已无法再杀死何出。何出的身法极其诡异,她已无法看清。

    而她心中的浓浓的杀气,已被那心存戏弄的一十八剑消磨了许多。现在令主已感觉到了何出身形中透出的杀气,那同样也是一种无坚不摧的杀气。

    两只金色蝴蝶重又飞了起来,翩跹动人。

    蝴蝶飞向今主,飞向她的心口。

    令主闷哼一声,身子倏地拔起向空中。

    金色蝴蝶飞开了,飞远了。

    何出失手了。

    红衣如电,剑光如水,直泻而下。令主在空中尖厉的叫声宛如鬼哭。

    两只脚、两只穿着红鞋子的脚飞在空中。

    那是令主的脚,被金蝴蝶切断的脚。

    令主和剑在下击。

    何出一侧身子,双袖抖起。

    两只乌黑的蝴蝶从他袖口飞出。

    红衣剑光泻下。

    然后是死寂。

    所有的人都肃然不语,似已都僵硬如石如树。

    何出已倒地。

    他的右臂已离开了他的身体,落在赌石上,那是被血鸳鸯令主的最后一击切下的。

    令主也已倒地。

    她的两只脚齐腕被削断,落在了远处。她的宝剑已断成了碎铁片,她的肩胛骨上,嵌着一块黑沉沉的铁片。

    如果有人眼光很好,还能看出,令主的心口,有一道深红的湿渍。

    郑薇已倒在哥哥的怀里,石呆子和老六也倒在地上,他们都已被吓晕。

    令主手下的人没一个倒下,也没有一个动弹。连沈春的呼吸,也似已停止。

    何出就在这时,艰难地坐了起来。用左掌撑地,慢慢地站了起来,封住右肩的穴道止血,跟跟跄跄走到令主身边,狂笑起来,一面笑,一面咳嗽,咳出满口满口的鲜血。

    “令主,你是伤在你自己手中,死在了你自己手里。

    我袖中的铁戟,是你让沈春放进去换金戟的,哈哈”郑薇已醒转,跳起来,吃惊地瞪着何出。

    郑薇的眼中,已满是惊喜的泪水。

    只要何出还活着,她就是世上最最幸福的人。

    就算他没了一只胳膊,就算他从此只能在病榻上度过,她也是世上最最幸福的女人。

    何出还在笑,在说,在喀血:

    “令主,你躲得开金戟,躲不开铁铁戟,哈,哈哈”何出突然倒下,像一块石头般倒下。

    郑楠突然冲出,像灵巧雄健、凶猛异常的豹子般冲出,抱住了何出。

    死寂。

    时令又已是深秋了。万物在深秋里,都显得那么萧瑟。

    山萧瑟,水萧瑟,人也萧瑟。

    草萧瑟,树萧瑟,人更萧瑟。

    深秋过后,就是冬天了。深秋里的万物,都已感到冬之肃杀了吗?

    赌石边。死寂。

    沈春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将老令主的遗体收拾好。”

    沈春已是新任令主了,她已有指挥这些红衣蒙面女人的无上权力。

    红衣蒙面女人开始有了生气。她们戒备而又沉默地走到赌石边,收拾老令主的一切。

    除了已渗入泥土中的血,她们什么都收抢走了。

    沈春缓步走上前,走到赌石达,站住了,一脚将何出的断臂踢飞,断臂飞向郑薇。

    郑薇并没有躲,她只是抛下钢叉,将何出的断臂接住,紧紧抱在怀里,呜呜咽咽地吻着。

    这只手,曾经抱过她摸过她,替她擦过眼泪,刮过她的鼻子可现在呢,这只手已冷冰了,还沾满了血迹。

    郑楠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炸开了,他将何出交到郑薇怀里,然后就跳了起来。

    他冷冷盯着沈春,冷冷道:“我要杀你。”

    沈春的瞳孔一下收缩,蒙面巾似也在不住科动。

    她看着豹子般的郑楠,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你杀我?”

    郑楠冷笑:“不错。”

    沈春笑得更脆更动听了:“就你?一个打猎的穷小子,想杀我?”

    她也许觉得这很可笑,因为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猎人敢向天下最神秘的血鸳鸯令主挑战。

    郑楠道:“这没什么可笑的,我不杀你,你也不会放过何出,不会放过我们兄妹。你是人,我也是人,你是杀人的,我是打野兽的,我完全有资格也完全有能力杀你。”

    沈春心里一凛,她也感到了这个人不好对付。郑楠立在那里,像一只凶猛而冷静的豹子,正仔细地打量着猎物。

    在郑楠的眼中,她是一只野兔,还是一匹母狼?

    沈春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杀人的和杀野兽的人,谁更厉害?

    沈春原以为杀人的人厉害,现在却才发现,她不知道。

    .沈春冷冷道:“副令主?”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属下在。”

    沈春道:“你们现在就带着藏宝,退出方家桥。”

    副令主道:“是。”

    沈春又道:“万一我不敌而亡,你就是下任令主,血鸳鸯就在我身上,明天一早,你一人来取。”

    沈春说完,手一挥,叱道:“走吧!”

    副令主一声令下,草坪上已不见了那一群红衣蒙面的女人。方家桥的人也早已悄悄地退回了自己的家,他们实在受不了那种血腥的场面。只有石呆子和老六已醒转,站在郑薇身后。

    何出还是没有醒。

    沈春看着郑楠,郑楠也在看着沈春。

    沈春突然抬起右手,摘下了蒙面红巾,抛到了草地上。

    郑楠看着那张美丽的小脸,看着那双幽深的大眼睛,突然微微笑了一下。

    沈春也微微笑了一下。

    她的声音简直娇媚得像正在你怀里扭动的女人的呻吟:

    “郑楠,这就出手吗?”

    郑楠笑了,道:“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沈春媚笑道:“你用什么打我呀?”

    郑楠走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边,从树干上取出了何出的那双金戟:“郑某少时,也玩过这个。”

    “蝴蝶戟”的金光,让沈春想起了老令主被削断的双脚,止不住微微一颤。

    郑楠双手拿着金锁,走了回来。

    沈春冷冷道:“你和何出认识很早?”

    郑楠考虑了一下,道:“可以这么说。”

    沈春又冷笑:“令妹和何出是青梅竹马?”

    郑楠摇头:“不是。”

    沈春道:“你是何人门下?”

    郑楠道;“我不会武功,从没学过。我只不过是个猎人,擒狼伏虎打豹子,如此而已。”

    沈春冷笑道:“你有没有门派,我一试便知。”

    她的剑突然拔出,突然就递到了郑楠的心口。

    郑楠轻轻一让,就让开了,道:“我告诉你,我是打猎猛兽的人,你这种招数,脱不开那些猛兽们常用的伎俩。”

    转眼已是几十个照面,沈春虽已刺中了郑楠十多剑,但那都只是很轻的皮外伤,而郑楠手中的金戟,也已割破了她的衣衫,割断了她的几绺长发,割破了她的肩头。

    郑楠的确投练过武功,但他打斗时的力道之猛、反应之快、扑击之狠、闪避之巧,却令任何一位武学高手也不能不惊心。

    沈春已感觉到,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人打架。郑楠已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只猛虎、一只恶狼、一只灵豹、一只兔子、一只老鹰。若郑楠只是这其中的一种,也还不令人感到害怕,但他却同时具有这各种野兽的素质,叫沈春不能不胆寒。

    金戟在郑楠手里,已不再像蝴蝶,而是成了猛虎之爪、恶狼之牙、灵豹之尾。

    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分出胜负。沈春伤痕累累,郑楠也是浑身浴血。

    但谁也没有退缩,谁都想用全身最后一点力量,战胜对方,杀死对方。

    何出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感到了自己被无尽的温暖淹没了,那是郑薇胴体上的温暖。

    他感到了她在颤抖,她的胸脯在剧烈地起伏。

    他缓缓转头,就看见了两个血乎乎的人还在殊死搏斗。

    他们的动作虽已很迟缓,但仍是招招致命。

    他感到面上凉凉的。那是郑薇的泪水。

    何出叹了口气,哑声叫道:“春妮儿,别打了”

    沈春尖叫道:“我不认识你,不许你叫我春妮儿!”

    她的剑因这一声叫而变得更迟缓了。

    郑楠用最后一份力量,将手中的金戟刺入了沈春的心口。

    何出脑中嗡地一声大响。

    郑楠后退,仰天干笑了一声,口中血箭喷出。郑楠倒下,不再动了。

    郑薇眼前一黑,但她没有晕过去。因为何出又晕了过去,她必须清醒,清醒地面对现实。

    沈春看看大半没人胸膛的金戟,又看着郑薇,她的眼中已满是凄厉和怨毒。她举起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走向何出和郑薇。

    石呆子和老六都从震怖中惊醒,嚎叫着一左一右扑向沈春。

    剑光闪了两闪。老六肩头中剑,石呆子左臂受伤,摔了出去。

    沈春在冷笑,在慢慢走近。

    郑薇一探手,抓住了那把伏虎擒狼的钢叉。

    叉飞出。

    又是深秋。

    银杏叶儿又金黄金黄了,飞落在行人的肩上,埋住了行人的脚踝。

    薛荔该在雪白的粉墙上艳红起来了,像婴儿的小手,笨拙地想掩住每一个窗户。

    赌石边密匝匝围了一群人,正在吆五喝六。

    石呆子连输了好几把,老六输得两眼直冒火星子。

    石呆子叹道:“要是何出在,咱方家桥的人也不会输得这么惨了。”

    赢家是过路的外地人,而方家桥的人排外是传统。

    老六冷笑:“也只有你这样的呆子,才会说这么呆的话!

    何出右手都没了,还怎么掷骰子?再说了,人家现在已经进深山隐居了,又怎么跑来赌钱惹麻烦?”

    不远处,一个只有左臂的年轻人正微笑地朝赌石方向望,显然他也已听到了石呆子的叹息和老六的冷笑,听到了他们俩那熟悉的争吵。

    秋风吹过,一只空袖飘起。

    在他左侧,一个高大丰满的女人低声笑道:“哥,你是是不是想去赌赌几把?”

    年轻人微笑,想了想,摇摇头道:“薇薇,咱们还是回去吧。”

    女人笑道:“不不回去。你去么,我我陪你去,要要不,你又总拉我赌,我又又不会。去吧”

    年轻人又想了想,点头,道:“我只赌一把,就一把。”

    说完他就笑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石呆子看着携手缓缓走来的那对青年夫妇,眼睛一下亮了。

    他叹了口气,大声道:“谁说老子是呆子?老子的话从来都是板上钉钉的!”

    外地人正在接钱的手慢慢从赌五上移开,移向自己腰间的刀柄。

    一片银杏叶儿飘到赌石上。

    又是一片。

    金黄金黄的银杏叶儿,像蝴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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