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里瞧过去,远远地瞧见正堂内一灯如豆,这位老
由得叹了口气。
转过身来看看那提着灯笼的小厮,不由发泄般地骂了一句“哪里有你们长安人的嘴,那里就少不了风雨是非!其实呢,你们知道个屁!”
说完了,他又转过身瞧着那正堂的**,张了张嘴想喊,却又顿住了,到最后只是悠然叹了口气“老爷他是真难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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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子在正堂里,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除了沈姑娘的嘤嘤啜泣之外,这爷俩儿对着飘摇的烛火,也是相对无言的紧。
怎么办?武三思大人亲自张口跟他说要娶他的女儿过门做妾,他一个小小的远自剑南道而来的小商人,还能反抗不成?还能拒绝不成?就算是心里十分的想拒绝,但是考虑到整个沈家这长安剑南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几百口子人,他敢吗?
武三思那是什么地位,说句不客气的话,想要弄死他们沈家,可比捏死一只臭虫还容易多了!
所以,到了最后,尽管心中苦涩难捱,但沈老爷子还是不得不点了头,应下了这件事。
只是这样一来,小囡囡要到那种奢贵之家去受气了不说,沈家可也就已经逃无可逃的堕入了长安这个大坑里了!
一想到这个,老爷子心中的凄苦简直无可名状,吃晚饭那会子,他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四弟吊起来抽几鞭子才好呢!
但是事已如此,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说不得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此时尽管他心里已经是难受得要命,却还是不得不放下身子来抚慰自己最为宝爱的这个小女儿。
“囡囡呀,虽说嫁过去是做妾,但那武家毕竟是官家,对咱们家来说,对你来说,虽然有些委屈,倒也不算辱没,你过去之后只要好好地相夫教子,大宅院里的那些腌臜破事儿一概的不掺和,倒也未必不是一世的好日子。何况那武大人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侄子,你过去之后,若能有个一儿半女的,将来母凭子贵,也是未为可期”
说到这里,老爷子声音苦涩到连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一世富贵?屁的一世富贵!
要说富,他们沈家从来都不缺钱,犯不上为这个把女儿嫁到人家家里去做小,要说贵,这官场上的事儿,今天倒了张家,明天抄了赵家,谁敢保证嫁到武家去就能得着个一世的富贵?谁能保证皇后娘娘会一直屹立不倒?谁又能保证即便皇后娘娘在位,他武三思就一定富贵?娘家侄子,就足够了吗?
再说了,囡囡从小就性子硬,去了武家那等世家大族,还是去做个生死由人的妾室就算是既富且贵,她这一生又怎会如意?
其实在老家的时候,老爷子是早就已经筹划好了的,就在这一两年里,就给自家囡囡寻个老实本分的好人家最好是那种虽然家里清贫,但是却为人聪明正道,也肯努力读书的穷书生嫁了,有自己在身后帮衬着,囡囡这一辈子至少是不用受穷了,指不定将来女婿要是发奋,也还能给囡囡博个诰命回来!
但是,这丫头自小就跟着自己在商圈里打混,眼界大了,心思也就深啦,自从到长安来了之后,他已经写了好几封信让她回去,她却只是不肯回去!
事到如今,结果如此!
老爷子叹了口气,却是忍不住大声地咳嗽了起来。
他的身子骨儿本来就不好,操劳了一辈子了,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到了近些年,渐渐就觉得精气神儿不行了,但是这家大业大的,两个儿子又都是中看不中用,说不得老爷子也只好自己奋力的挣扎,于是这身子骨也就越发的差了下去。
以前的时候好歹还有个小囡囡是他敢放心用的,有她在身边帮衬着,老爷子少了不知多少心事,一万贯以下的生意往来,老爷子是问都不问,直接由囡囡她一言而决。
但是自打她进了长安,可就是不愿意回去了,于是,这生意上的大小,还都是得重新由老爷子来指画,再加上操心长安这头儿的事儿,所以这两个月下来,老爷子的身子骨儿可就越发的差了,连带着那体虚、盗汗、夜咳等等症候,也都一一的发作了起来,再加上此来长安之急之促老爷子这一路,可是吐红了好几条手帕子啦!
别人不说,就连大夫也只是宽慰说调养一阵子就好,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眼下自己这副模样,已经是将要下世的征兆啦!
沈姑娘自打听爹爹说了下午去武府的事儿,便是一个字都不会缩,这会子见爹爹咳嗽的厉害,不由得一边啜泣着一边站起来,乖巧地帮老爷子捶着后背,却仍是不肯说一个字。
老爷子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一边把掩口的手帕子悄悄掖在袖子里不敢叫自家闺女看见,一边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她。
案女俩在昏黄而飘摇的烛光下对视片刻,老爷子突然问:“囡囡,你跟爹说实话,当时爹几次三番的来信叫你,你却只是呆在长安不肯回去,是不是是不是在这边有了什么牵挂了?”
沈姑娘闻言一愣,然后啜泣着低下了头。但是老爷子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沈姑娘抬起头来,缓缓地点了点头。
老爷子见状心里顿时就是咯噔的一下子,正想开口再问,却突然听见院子外面有人远远地喊着禀事“老爷,户部特旨员外郎萧挺萧大人在门外求见!”
沈老爷子闻言又是一惊,下意识的转过头来看着自家的女儿,直到把个沈姑娘看得低下了头去,老爷子的眼睛可是越瞪越大,口中更是喃喃自语一般地道:“萧他来的可是真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