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生仍像以前一般老神在在地端坐于蒲团上,合紧双目听尹修诉苦。等他说完了才睁开眼来,“怎又忽然提起此事了?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
尹修将坐麻了的双腿换了个位置,一手托着腮,“是啊,上个月廿一那日,收到了大师兄的书信,说是最多月余,西境的战事便能结束了。”
“尚清对你倒是看重,整个京都都不知道的消息,却是叫你头一个知道。”
“师父,您就别拿我玩笑了,我这问您正事呢!”
铭生抬抬手,“好好,不玩笑便是,可你这事当初我说不清,如今再来问我,我便能说清了?你啊,病急乱投医,有这功夫,不若好好讨讨颜洛的欢心,倒是胜算还能大一些。”
“唉,我这不是没人诉苦了吗?不与您说与谁说去?”
“与颜洛说去啊,早日知道她心中所想,你也不必这般苦恼,正所谓‘早死早超生’,为师说的可对?”
“您又说笑了,‘早死早超生’这话,旁人说得,可您说不得,看您活了这么久,也没见您想超生来着。再者,我觉着我家洛儿如今也有几分喜爱我了,必得再接再厉才对,此时去问不得前功尽弃么?”
铭生抬手一划,一旁桌案上摆着的苹果便落在了尹修头上,“哎呦!”尹修被砸的惨叫一声,“敢对为师不尊,你这胆子倒是比头发长得还快。”
“嘿嘿——”尹修摸着脑袋,眯着眼贼笑。他还俗已有一年半了,头发却还盖不住脖子,确是长得忒慢了。
“私下里偷偷修剪过了吧?”铭生冷不丁问道,尹修手上动作一顿,又是一阵贱兮兮地笑,“师父,您也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之前活着的世界,男子几乎都不蓄发,除去一些喜爱长发的,最长也不过就我这般了,蓄了长发对我而言实在是不习惯。您就多担待些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有俗语道,随意残害自己的身体,是对父母的大不敬,是妨害。自古至今皆有这个说法,自有它存在的道理,你已见识过超乎寻常的事,这些姑且一信也没什么,往后还是别剪了。”
师父活了一百多年,也颇有些老古董的性子了,尹修如是想着,答应的也有几分随意,“我知道了,师父。”
离去前,尹修又去与尚空道别,尚空手上托着经卷,拉着他的袖子仍是舍不得,“二师兄,下回你来之前我一定会事先将课业做完,空出时间来陪你的。”
尹修摸着他的头,笑着说好,心中想的却是:小屁孩儿,你上回也是这样说的,这回不还是急匆匆就把我赶出去了!不由想起自己当年上学那会儿,每回的作业也是拖到最后一刻才抄完,一片缭乱的字迹,连自己都认不得。
回了尹府自个儿的卧房,翻箱倒柜将顾连卿的书信都拣出来,一一摊在桌上。看着每封信的开头,顾连卿对他的称呼可谓是一变再变,起初是干巴巴一个“尹修”,几回之后,却忽然变成了“尹修吾弟”,那时尹修在回信中刻意强调了一番自己年纪比他大,换回来的却是下一封信的称呼一跃而成了“阿修吾弟”,肉麻的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尹修坐在书桌旁,拿起一封写着“阿修吾弟”的信,对着窗口投进来的光看了许久,“大师兄,你何时回来啊?”等你回来,我就能超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才发现,超生和超生,哈哈
声明一下,没有包子啊( ̄3 ̄)
☆、遇袭
眨眼便是中秋。
西境战场自入夏起便是捷报连连,前日更是传来了羌国求和的消息,当今圣上立即挥毫拟了旨意,西境的将士们即刻便要班师回朝。只不过,这个即刻恐怕是将近半个月之后了。
有了这份喜讯,今年宫中举行的中秋夜宴上,觥筹交错,众人兴致高涨,无一不是尽兴而归。更加之,圣上龙颜大悦,准许大臣们携家眷前往,与君同乐。尹夫人自前年年宴没有参加,之后的一应宴会也越发没了凑热闹的兴致,可怜尹修便被美人娘推出来与尹太傅作伴了。
席间,诸位大臣们美酒饮得酣畅,话匣子不免也开了,乘着西境捷报的由头,对战场上诸位将领的军功颇为称赞了一番。其中自然不乏对顾连卿的赞美,尹修在一旁听着,渐渐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知道自个儿与大师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从前差的是出身与头脑,可出身却也差的不多,一个虽是皇子却不怎么受重视,一个又是肱骨之臣的独子,两相比较,半斤八两。至于头脑,他自认确实差了些,从前在镇国寺时,师父偶尔会将三个徒弟一同叫去授课,大师兄永远是学的最快的一个,甚至能与师父争辩几句,而他,便不用提了。
以上那些尚能归咎于先天条件,而如今大师兄的赫赫战功却是自己打拼出来的,上回的书信中也隐约提及他如今已是主将。虽说皇子不能在朝中任职,主将之位只有兵权却没有正规的任职,一旦战事结束兵权便要全数归还。可依西境传回的消息,他在军中的声望却是仅次于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将了,而他尹修自问在这一年多里都做了什么?当真越想越是憋闷!
憋闷的狠了,尹修眼前的酒水便消耗的快了些,幸好记得上回醉酒之后撒了酒疯,便没有饮得太多,只是最终停杯时脑袋也有些昏沉了。尹太傅在一旁时不时留意着,见他停了酒杯,又确认他饮的不多,这才放心。“修儿,若是不舒服,不如去外边吹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