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朝一事一经流出,帝王昏庸的消息便在京中传遍了。再添上之前昏君之名的流言,百姓对这个皇上的怨言之深,已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了。
从来乐于给顾连卿传递各方消息的蒋钰,这一回却只管送消息过来,不再试图劝说顾连卿分毫。只是临近出发那日,蒋钰忽然进宫来,问了他早就该问,却又其实一直没问,久到顾连卿以为他不会再问了,他却又提起了的问题,“你为何如此爽快便答应了御驾亲征一事?又为何罢了早朝?”
顾连卿道:“我在位两载又半,虽不能说时时勤勉,但也没有哪一日胆敢恣睢放纵。然百姓皆谓我昏庸,那我便昏庸一回给他们瞧瞧。再者,我越是昏庸,等他接手这个位子,反对者便会少许多。如此,江山便可早一日安稳。至于御驾亲征一事,为何答应的如此爽快——”他沉吟片刻,道,“大抵是我累了吧。与那些言官往来甚久,也不能总呛着他们。都到了这最后关头了,总也该有这么一回顺了他们的心意。”
“他,是指何人?”蒋钰有些不解。
顾连卿执起御案上的茶盏,在手中轻转,“他,自是指顾连宸啊。”言罢,蒋钰仍在吃惊之际,他手中的茶盏已被掷于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御书房的大门被破开,三十余将士涌入,将蒋钰包围其中。蒋钰在一瞬的错愕之后,便一直瞧着顾连卿,似要他对此给一个说法。
“阿钰,”顾连卿换了茶盏,轻抿一口,“我本想等大军出发那日,直接派人前往蒋府,悄悄将你扣下。可今日说不得便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了,我不愿骗你,便只好如此了。”
“这也是为他?”蒋钰似是想通了什么,霎时红了眼。
“并非为他,是为我自己。阿钰,我自小便视你为兄弟,你若知晓我做此选择,定会前来阻止。与其到时叫你来阻止我,倒不如趁如今便断了你的念想。”蒋钰在众人围困中似要上前一步,却被生生挡下。明白他的不甘,顾连卿又道:“阿钰,父皇驾崩那日之事,我从未与你详细提及吧?”
“你只说你欠他,却从未明说怎么个欠法。只是我猜想,定是与那夜之事有关的。”明知自己不是这三十余人的对手,蒋钰不再试图突围,静静站在原地等着顾连卿的解释——
大军出发之日定于四月十五,据传闻,蒋少将军因触犯龙颜,不在此次征伍之列。
出发那日一早,蒋将军进了长子的卧房,看着躺在榻上的儿子许久,只道:“为人臣者,令既出,莫敢不从。”
蒋钰闭上眼,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翻过身去,不再看自己的父亲。
碧霄宫中,一片寂静。天色方亮,顾连卿便起身更衣。许久不穿铠甲,上身的那一刻竟有些怀念。
遥想第一回穿铠甲之时,已是四年前了。
直到换完了战衣,尹修仍然没起。顾连卿去了床前,在尹修身侧坐了片刻,才道:“阿修,我知道你醒着。”他看着窗外的天色,“再过三刻我便要出宫了,你没有话想要与我说的吗?”
尹修仍是背对着他,没有丝毫动静。顾连卿似也不在意,“你没有话与我说,我却有话要与你说。”寂静的宫殿内,他低头想了想,缓缓道:“你从前一定诧异,我少时分明那样厌恶与你往来,却为何自西境回来那年忽然与你说喜欢。其实,去往西境之前,我仍在苦恼自己是否对你动了真心。然而到了战场,经了第一场战役,我便已然确认了。那时战事凶险,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军中一位老军医教我,心中一直念着最重要的那个人,想着再见他一面,便能活下来。那时我日日念着的,便是你。”
锦被下,尹修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顾连卿仿若未见,伸手抚着尹修的长发,“可我对你的喜欢,其实始于很久之前,或许是连我自个儿都未察觉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的年宴,我在殿外的一处凉亭边遇见你,对你说了一个‘好’字?”他兀自笑着,“那会儿我弄错人了。年宴的规矩你也知晓,若有中意的,便托宫人请他出来,亲自告诉他。我以为是你叫我出来的,所以我说:好。可惜,是我弄错了。那时我悄悄埋怨了你许久,后来又想,若当初叫我出来的当真是你,那该多好。”
天色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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