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理不饶人,自个搬了张椅子坐到曾雅旁边,骂骂咧咧说要找姚跃的领导告状。我蹲下身收拾地上的东西,回想起那天在看守所外面和陆律师的交谈,才恍然明白,这并不是职业的原因,而是女性特有的感性和同情心在隐隐作祟,一个女人要怎样百毒不侵,百炼成钢,无情无义,才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女律师。
匡山河一直坐到中午十二点多,曾雅帮所里的律师定盒饭的时候多订了一份,递给他让他吃,匡山河执意不吃,誓要饿死也必须讨个说法。我和姚跃在格子间面对面坐着,各自默默吃了一点饭菜。
午后下起了雷阵雨,噼里啪啦的大珠小珠落玉盘,子佩打来电话,问我是否和明树联系上了,她说明树好像把她加入到通讯黑名单了,无论何时打电话过去,都显示在通话中。我对她说等我这边忙完了,我会去明树的所里找他,并叮嘱子佩在家里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
不大一会,接到消息的陆律师赶了回来,刚在打瞌睡的匡山河一下子充满了斗志,从头到脚把姚跃狠狠数落了一番。
陆律师赔笑脸道:“对不起,我这个徒弟刚工作不久,有些个性,我来说说她,请你先到会客室坐着休息,曾雅,给匡先生泡杯茶。”
匡山河扭扭捏捏,得意的神情一展无遗,仿佛华天所该捧他为上宾,而姚跃却是个犯了错的小律师。
陆律师喊姚跃去他的办公室,我站起身,陆律师道:“宁记者,你也来吧。”
我跟着他们走了进去,门一关上,陆律师倚在桌角,生气的说:“小姚,你怎么回事?你做律师不是一天两天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陆律师,我最受不了这一类当事人,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
“你先搞清楚,他为什么会成为我们的当事人,是因为我们与他签订了委托代理协议,协议是什么,是签订双方真实的意思表示。你同他有了一纸约定,反过头却说他不适合做你的当事人,小姚,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姚跃想了想,主动道歉道:“对不起,陆律师,是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一时失控了。”
陆律师重重的叹口气,“像你这样意气用事的律师,所里隔几年就要碰到一个,但多是大学毕业不久的实习律师,年轻,容易冲动。可你干律师这行已经有三个年头了,业内人士常戏谑你们这个阶段是‘万金油’,然而相比术业有专攻的大律师,我认为‘万金油’更考验一个人的全方面知识,不仅要了解社会现状,还要会处理,善于处理,要懂得如何把握当事人的心理。”
姚跃捂住脸,后悔的说:“陆律师,我让你失望了。”
“失望谈不上”,面对认错态度极好的女徒弟,陆律师的表情是又气又怜,口气软和了下来,“我清楚谢律师的事情给所里的女律师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平日里光鲜亮丽的女强人们,哪容得了自尊被别人践踏在地,你的情绪多少有些波动。但你遇到困难千万别乱了分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当事人身上,当事人的价值观是根深蒂固的,怎么会因为你说几句话就改变了,我们是吃法律饭的,不是灌输心灵鸡汤的。”
“陆律师,我知道了,所里的损失算在我个人头上好了。”
陆律师摆摆手,“这些就不提了,只当花钱为你买了个教训,不要把律师这个头衔太当回事,把自己的身份压低一点,再压低一点。”
“嗯。”
“去忙吧。”
姚跃转身走了,剩下我和陆律师两个人面面相觑。他疲惫的掐了掐鼻梁,说:“里里外外都不省心,真不该把这个案子交给小姚办,你先在我这坐会,我去和匡山河谈谈。”
其实我已身在曹营心在汉,恨不得立马飞到电台,和吴辰商量晚上节目的对策。如果因为事态的陡然变化,直接太监掉,很有可能我会被主编骂死。可想归想,既然陆律师如此说,我只好在他的办公室里端坐着。
这是我自上次尴尬撞见刘主任和乔苗苗亲热的场景后,第一次正式来到这间办公室。办公室里收拾的格外干净,窗明几净,桌上,柜子里文件材料,卷宗档案归置的井井有条,几盆金边吊兰在花架上富有层次的摆放着,花底托盘擦拭的一尘不染,清爽的令人嘘唏。
唯一不协调的,是沙发上两只粉色的爱心型抱枕,有可能是乔苗苗留下的,想到她和刘主任在这个沙发上曾缠绵过,我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无聊的来回踱步。
有人敲门,我打开一看,是一个中年女人,忙说道:“你找陆律师吧,他在会客室。”
“我不找他,我是来打扫卫生的。”她笑眯眯的说着,边走了进来,拿手中的抹布在窗台上自顾自的擦起来。
虽然我没留意过华天所里清洁阿姨的模样,但她们是着统一的清洁服装的,而眼前的这位,谈不上雍容富贵,打扮却是不俗的。匀称的中等身材,雪白的皮肤,梳着光滑利落的发髻,身上穿的是鹅蛋黄真丝风琴褶连衣裙,那一双细长的手,怎么看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保洁员。
“你,请问你是谁?这是陆之信律师的办公室,你是不是走错了?”我向她强调道。
“哪能错呢,我脑子再不好,我家老陆我还是认得的。”她扭头朝我笑,唇红齿白。
“你说老陆?”
“对啊,我是他爱人。”
我朝她点点头,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满腹疑惑的看着她把已经够干净的办公室再从里到外拾掇一遍。
她收拾到沙发时,我站了起来,她招呼我坐下,把我当作到她家做客的客人似的,温柔的说道:“我家老陆就是这个坏毛病,做什么事情都特别认真,老让客人等,你别介意啊。”
我不知所以然的说了句,“不介意,不介意。”
“哎,这个抱枕,是我送给我家老陆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好不好看?”她把抱枕指给我看,掩嘴而笑。
“特别好看,满满的少女心,没想到大姐这么讲究生活情趣,陆律师真幸福。”
她笑的愈发害羞,“我家老陆也这么说我,他一直说我是长不大的孩子。”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清澈和明亮的,丝毫不见她们这个年纪常有的世故和精明。
“这是我自己做的。”她补充道。
“大姐手真巧啊”,我由衷的赞叹道:“和店里卖的相比毫不逊色,好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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