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火的木头都没有。”
宋琳抬头,视线飘向遥远的夜空:“什么时候的事?”
男人皱皱眉,努力地搜寻自己的记忆:“主体85年……哦,就是你们说的1997年。”
朝鲜国内通行的年号是“主体”,以建国主席金日成出生的1912年为元年,采用了独立的纪年方法。
然而,再伟大的主席最终都难逃一死。
1994年,金日成去世后,朝鲜天灾*接连不断,接下来的十年被称为“苦难行军”,旨在鼓励国民饿着肚子坚持革命。
“我出生的地方,用的也不是公元历。”她垂眸浅笑道,“‘黑蚩拉’起算于默罕默德迁都那年,从麦加到麦地那。”**
李正皓愣住了:“你是伊斯兰教徒?”
“我只是出生在黎巴嫩而已。”宋琳耸肩。
这是一颗位于西亚北非的地中海明珠,夹在以色列和叙利亚之间,背靠土耳其、约旦,二十年前的一场内战却将整个国家逼近崩溃的边缘。
如果她能在那种地方长大并且活下来,似乎就没什么难以理解的了。
或许是“屋台通”独特的氛围所致,今晚的宋琳看上去特别容易亲近。
老板娘还在精心准备着食材,旁边座位的客人刚刚离去,雾气缭绕的棚帐里,只有他们俩并肩而坐。
李正皓用指节敲击着桌板,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当过童军吗?还是雇佣兵?”
宋琳突然大笑起来,把老板娘都吓了一跳。她连忙摆摆手示意无碍,扭头看向自己的同伴,眼眸中闪烁着幽暗的荧光:“果然还是不放心我吗?李正皓同志。”
他咬紧了唇,拒绝作出评价。
“我父亲是黎巴嫩人,母亲是日本人,内战结束前,我们就已经离开贝鲁特了。”
面对这突然的坦陈,李正皓颇为意外,四目相对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她却率先移开了视线,瘪瘪嘴道:“爱信不信。”
一转眼,宋琳又变成女大学生的模样,语气娇嗔地冲老板娘抱怨,说自己肚子饿了。
热气腾腾的面条终于出锅,猪骨熬成的浓白底汤散发着浓香,搭配丰盛的浇头和佐料,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两人用餐,似乎非常期待顾客的反应。
宋琳双手合十,闭眼作了个感谢的姿势,随即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痛痛快快地吃起来。
进食时不甚雅观的动静,令李正皓差点以为她又变成了女司机。
“慢慢来,”老板娘却很高兴,笑得心满意足,“不够还可以再盛。”
桌板下,李正皓被人踢了一脚,正在觉得纳闷,却听宋琳囫囵地低声说道:“快吃啊,这种面条就是要吸出声音,越大越好。”
两人始终用韩语沟通,老板娘只当他是外国游客,根本听不懂对话的内容,反而愈发期待地望过来。
李正皓犹豫片刻,埋下头、端起碗,凭借强大的肺功能,连筷子都没用,直接两三口吸光了碗里的所有面条,发出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再抬眼,老板娘和宋琳都呆住了,或站或坐,像两个木头人一样愣在原地。
“对不起!”老板娘率先反应过来,在柜台后连连鞠躬,手忙脚乱地把其他面条扔进锅里,“我这就多煮一些,请您稍等。”
宋琳憋着笑,一边暗地里掐他的大腿,一边用日语假装客套:“给您添麻烦了。”
拜经年累月的残酷训练所致,李正皓对疼痛的感觉很迟钝,女人的那点力道毫无效果,和被蚊子咬了差不多。
等待的间隙,他鬼使神差地主动开口:“我生在咸镜北道的清津市。10岁时进入万景台革命学院,受训九年后直接参军,入伍时就在侦查局服役。”
三十年的人生经历,能说的却也只有这些,李正皓勉强松了口气,感觉不再亏欠。
万景台革命学院是朝鲜著名的军事院校,专门招收烈士子女,培养出血统与自身都绝对忠诚的人民军战士。
尽管如此,想要在全民皆兵的朝鲜做到少校,依然需要付出旁人无法想象的心力。
宋琳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表白,始终直视着汤锅底翻腾的细白面条,眼里的光亮闪着闪着,渐渐消失不见,就像萤火虫飞进了黑暗幽深的洞穴之中。